他心中明白,大抵是皇帝因为他假托他人的法子进宫而不快,有心要磨一磨他,只是他如今可没有这功夫被磨性子。
他稍稍直了直身子,让自己的话能传到皇帝耳中:“陛下,臣今日前来是有一事要禀报。”
皇帝没说话,王槐泉便是他的另一条舌头:“驸马,您也太没规矩,陛下还没叫您开口呢。”
贺雾沉姿势没动:“陛下恕罪,臣今日来,是为了郑答应家眷一事。”
皇帝拿着奏折的手一顿,王槐泉直接道:“驸马,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贺雾沉这下确实是不再说话,倒是换成了皇帝想知道后文:“驸马,你且先说说看。”
贺雾沉虽依旧是跪着,但他身姿笔直,说出的话一字一句皆十分清晰:“十九年前郑家因为通敌卖国罪被流放,后居家音讯全无,同年宫中多了一位郑答应——”
“放肆!”
皇帝将桌案上的茶盏掷到地上,飞溅的茶水洒了贺雾沉一身,好在冬日里穿得厚实,并没有烫到他。
皇帝显然是一副气急了的模样,他大口呼吸着:“谁给你的这个胆子?是你死了的爹,还是慎晚?”
他边说边摇头:“是慎晚太宠你,将你宠的无法无天,竟敢对朕这么说话!”
贺雾沉原本低垂着眸子,如今听到皇帝这番话,倒是十分大胆地抬眼看过去。
彼时皇帝脸上颜色十分难看,甚至因为动怒,唇角跟着轻颤。
他心中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来,面前这个,是他上辈子到死都忠心的君主,在他心中,皇帝一直都是虽寡语但明事理,虽冷峻但偏颇,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好皇帝,故而在仙士出现后,皇帝的一切变化他都觉得是因为仙士的蛊惑。
可如今,他却不这么认为,他好像从来没真正看懂过皇帝,更没真正意识到他究竟是怎样的人,现在看来,大抵仙士的出现只是给了他一疯癫的契机罢了。
他重新将眼眸低垂下来,继续道:“郑家八十六口,唯有郑答应一个人活了下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交换
贺雾沉的话还没说完,皇帝直接将手头上的奏折砸在了他的头上,连带着额角都跟着被砸出了一处红肿来。
“朕叫你住口,信不信朕拔了你的舌头!”
皇帝的声音怒意难掩,贺雾沉深吸一口气:“陛下可还想知道,郑家尚且留有一丝血脉。”
这句话是有分量的,贺雾沉话音一落,皇帝也没在开口斥骂他。
这倒是给贺雾沉多加了几分底气:“臣如今只有一个请求,求陛下将慎晚归还给臣。”
皇帝冷笑:“归还,你好大的口气,那可是朕的女儿!”
“她不是,从前她许是陛下的摇钱树,如今她大抵是陛下自以为能保护百姓的破天灾之人,亦或者——”贺雾沉声音顿了顿,那句话后面的意思留给皇帝自己来猜测,他继续道,“但她独独不是您的女儿。”
皇帝盯着贺雾沉,想从他面上看出来他究竟要做什么,但无论怎么瞧下去,这个贺家郎君依旧面上云淡风轻。
他心中嗤笑一声,这样的后生,成了驸马当真是可惜。
皇帝眯着眼睛盯着贺雾沉来瞧:“郑家的事在你心里憋了很长时间罢,今日竟舍得说出来?”
“没有什么舍得不舍得,臣只想慎晚平安出宫。”
“她自是平安,那是朕的女儿,朕还能害她不成?”
贺雾沉不卑不亢:“即便您不想害她,难保旁人不会起这个心思。”
皇帝这下倒是不说话了,屋中一时静默半响,而贺雾沉一直在地下跪着,冷意从膝盖侵蚀上来,但他面上丝毫不显。
皇帝终于开口:“你且说说看。”
“郑家人如今尚且在世,若是陛下能答应将仙士撵出汴京,永不再来,臣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帝又是一声嗤笑:“你可知那仙士能帮百姓躲灾祸,朕还记得当初你写的那篇为民赋,你如今怎能为了儿女情爱,弃百姓于不顾?”
“自然不会,若当真有难,臣不会袖手旁观。”贺雾沉轻声否定,“但那位仙士是个骗子,却非可信之人,甚至弃背后应另有勾当。”
贺雾沉想过,皇帝能稳坐帝位,手上怎可能没什么调查的法子?仙士的来历曹清砚动用大理寺便能查出来的东西,皇帝怎么可能查不出来?
故而他想,皇帝听信仙士,里面定然还有他不知道的旁的东西。
他原本想等时机成熟,等他能串联起更多的东西来之时,再寻皇帝,可彼时慎晚在宫中,他自是没有办法等到那时候。
皇帝坐回自己的龙椅上,沉默半响,最终才道:“将其撵出去,朕不能应,不过朕可以叫慎晚同你回去,若是此次没有发生天灾,朕日后便不会再因为这种事,而传唤慎晚入宫,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