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放在心上,给她送去不少分手礼,不论是寄往学校还是她的家里,无一被退回,估摸着又是哪个不被受用的礼物,迟了好些天,柏言诚踏入公馆。
是一个书封似的包裹。
楼上书房里,放着她曾经用过的雅思书。
她走后他才发现的。
又是一个,她早就设想离开的证据,他近乎无感地接受,没扔掉,搁不起眼的角落放着,和大哥的乐谱排一起,不常碰见就不会想起。
公馆里遗留的东西太多,那对红玛瑙饰品,羊脂玉,祖母绿,再到最开始送的大提琴,小发卡,还有数不胜数的衣服包包,她最后,怎么连洗面奶都没带走。
白姨帮忙拾掇一些,剩下的尘封起来,柏言诚在琴房擦拭完她用过的大提琴,捻起最后寄来的包裹,东西太多,记不清被退回来的是什么。
先露出照片一角。
合影吗。
他们不是没合影吗,庄园那次唯一的合影也被他的人掐了。
柏言诚抽出照片,看见全身。
那是张被云岁保留好多年的照片,上面映照柏言诚自己都快忘却的模样。
来不及打量,只冒出一个念头——她为什么有这种照片。
猛地联想到什么,他喉间紧涩发苦,生吞一把沙砾一般,无声唤着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岁岁。”
胶片定格曾经的时刻,看的是他自己,记忆涌现其他画面。
那张稚嫩的高中女生面孔一帧帧一幕幕占据他的脑海,梦最开始的地方是无人问津的小巷,她被班上几个太妹堵在那儿,巴掌声吵醒闲然抽烟的他,不耐烦让她们滚远点。
她没有走,红肿着脸颊不敢回家,他去买烟的间隙看见冰柜里有冰淇淋,顺手捎了盒放在巷子口的台阶上。
他不记得她的样子,就像后来她在那个电闪雷鸣的雨夜出现,同样没认出来是一个人,都穿不起眼的校服,第一次她脸肿了,第二次他喝醉了,无法将二者联系到一块儿去。
他没能带柏居回去,无法逃脱家族安排的束缚,临行前一晚喝了很多酒,她浑身淋透,像是刚从家里跑出来,纤弱身形瑟瑟发抖,不敢同他多搭腔,惟独在不让他酒驾的事情上比任何人果敢。
“……反正我这条命不值钱,你要是撞就撞死吧。”
记忆力大概说过这样的话,她抱着敢死的决心,明亮的车前灯照得眼睛睁不开,脚步半点不移,硬生生将路堵死,他们僵持许久,僵持到柏言诚理智回旋,到底没和大哥一样不顾死活,下车后手下蜂拥而来,满口“二少爷你没事吧”佯装关心。
他被人带走,走之前和她说过几句话。
——谁要是欺负你,你来找我。
“偌大的北城,给小姑娘撑个腰不再话下。”
他醉得分不清自己在南城或北城,却丢下一句信誓旦旦的话。
算一时兴起,也算一种承诺。
其实后来柏言诚被手下带回北城后不是没寻过人,但当时天不好,只凭一个穿校服的特征,又在人脉关系不够清晰的南城,很难寻觅到当初那到底是谁救的他。
原来就是云岁。
兜兜转转,命运将人重新带到他身边,再续多年的缘分。
可他们真的是命运偶然吗。
真的只是巧合吗,壹号院别墅里,他请她上车,她说不顺路。
他说,怎么不顺路了,我多绕一圈不就顺了。
他们路隔遥遥,他以为自己多绕一圈和她同路,殊不知,她来见他的这条路,走得有多艰辛。
“哪是不服输,是个人都会害怕的。”
“要么她菩萨心,要么她喜欢你。”
窗外一阵厉风,捻在指间的照片忽地被吹拂落地。
要么,她喜欢你。
她……在很久以前,就默默喜欢他了。
喜欢到和家人分别,不惜一切来到北城。
跨过山高水长,一身尘嚣越千里,只为求一次人生中的上上签。
捡起照片,柏言诚用最快的速度冲下楼,拿起车钥匙欲出去,这一刻思绪里没有任何的目的,一味地,只想见某个人,甚至忘却他们如今的距离,已过万公里。
停滞的脚下,蓦然碰撞到什么,咣当两声,碎掉的声音。
回头,是一株小番茄,枝繁叶茂,不知何时结出橙红色果实。
听到动静的白姨在门口喊道:“哎呀,那是云小姐留下的,今天天气好,想腾到院前晒晒太阳。”
结果瓦盆被他不小心撞翻,营养土倾洒一地。
白姨要拿工具清理的时候,却见柏言诚半蹲下来,干净的手指轻轻触碰绿色的小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