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后和贵君联手对付玉思缘来得很快。神酒倾以中宫的名义赐给玉思缘不少礼物,分拨自己心腹的仆从到清凉殿。越冬殊则常和乔延问拜访玉思缘,顺道带瓷器和香炉送给他。
当然,这些东西都被做过手脚,加入了伤身的香料,可加重残疾。
日复一日,在秋云漪对玉思缘的愧疚逐渐减少之际,迎来了太女秋枫时的十一岁生辰。
十一岁生辰不是需要隆重典礼的生辰数,却终究是秋枫时回归大凉后过的第一个生辰。秋云漪命令典客着重准备,当作接风洗尘,以求让一直忙于课业的女儿松口气。
他似一座孤岛静默在波涛汹涌的海洋深处,周边巨浪一层层打上来,推得他摇摇欲坠,让他喘不过气。四周都是充满盐分的水,他这座异国的岛格格不入。
生辰宴上,玉思缘恹恹地想。
他坐在木轮椅上,宴席一派热闹的景象映入眼帘,生机勃勃。明明是自己女儿的生辰,却同自己没什么关系似的。
秋云漪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皇贵君。”
玉思缘恍然惊醒,才发觉舞姬献艺已毕,正是中场休息的时候。他向秋云漪颔首致意,回道:“圣上。”
秋云漪笑了笑,是那种官方得不能再官方的假笑:“朕前几日听说皇贵君腿疾加重,可好些了?”
玉思缘的心缓慢地、缓慢地沉下去,面上却也回以笑容:“回圣上,臣侍的腿是老毛病了,一向如此。”
他只字未提腿疾是否好转,也不抱怨秋云漪前几日就听说自己的境况却到太女生辰宴才象征性地问问,是心里赌着气的缘故。
秋云漪漠视他,连带和他在东越的情意都漠视了,与他君臣相待,仿佛那几年夫妻的甜蜜从未存在过。他便用君臣之礼回敬,左右不过是陌路人。
也只剩陌路人罢了,玉思缘想到。他微微仰起头,把泪意逼回去。
秋云漪对此毫无察觉,或许察觉到了,只是当作不知道,懒得戳穿而已。比起哪个侍君虚无缥缈的情,更值得在乎的是太女的脸面,所以她手一挥,大方道:“既如此,朕就把天山雪莲和千年人参赐给皇贵君疗养,盼皇贵君早日康复。”
玉思缘抬手行礼:“谢圣上恩典。”
赏赐过后他归于沉寂,全然置身事外的模样。只有女儿出现接受生辰礼的时刻,他方抬起头,眼睛里闪现亮色。可惜秋枫时全程陪坐秋云漪身边,父女二人连眼神交流的机会也无。
他等不来秋云漪的关注,也等不来女儿的关心,只有垂首低眉,勉强吃着面前裹了幽兰草粉的凉糕,不知滋味。
因此他不曾意识到主位君后和身侧越贵君落在自己身上的嫉恨目光。
生辰宴至深夜完满结束,众人各回寝殿,无人向玉思缘祝福,甚至附带的祝福都没有,好似太女并非他的亲女一般。
玉思缘被仆从推着回清凉殿去,走了不到一半,他兀然命令仆从停下来,自己抬头望夜空。漫天繁星之下,他有种落泪的冲动。
生辰宴令他看透了一个事实。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随着“挽陈”这个名字消逝的还有她的爱意。
他想,秋云漪早就不爱他了。
她现在谁都不爱。
第39章 所谓情
十八岁生辰这天,早朝过后的清晨凉爽晴朗,微风徐徐,祥和万分。秋枫时走出昭阳殿,在殿外丹墀处停留。
她仰头望天,天空一碧如洗,脑海深处模糊的记忆蓦然清晰起来。
七年前那场声势浩大的的生辰宴她已记不清楚,唯一还有些印象的,是她被母皇牵着手往东宫走时,偶然回头看见轮椅上的父亲观月的寂寥身影。
脚步声渐近,海棠走到她身后:“关于方才早朝商议之事,殿下有何心仪人选么?”
秋枫时刚满十八,身为一国储君,已到了挑选太女侍的时候。
“海棠姑姑可有推荐?”
海棠思索片刻,念出世族里适龄的几个人:“典客冶临的大公子冶襄与殿下同岁,人品贵重,倒是适宜。还有君后之侄神以灵、萧宸君之甥萧明彦,品德都是可做侍君的。”
数年间秋云漪的侍君各有升迁,九郎之首萧缜晋升为宸君,与晋升为华君的前端明连获、良君乔延问、贵君越冬殊并列四君,而应无恙则为端良、邬容笑封为端明、凌晦嗔为端文。
君后不会让太女侍之位落于旁人之手,秋枫时边听边想,不出意外,最后母皇降下的旨意仍是立神氏之子为太女侍,至于冶襄和萧明彦,以他们的出身,一是老丞相之孙典客之子,一是宸君之甥,按惯例该是仅次于太女侍的修礼吧。
她兴致寥寥,转身投入到东宫事务中去。三年一次的秋闱已然开始,不久之后是殿试,她需要代母皇监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