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很久之后,他们才嬉笑着离开。
薛离玉这才揉了揉被掐疼的脸,小心翼翼地跪下来,翻开一本书,戳了戳那上面的字。
可惜了,他不识字,也看不懂书。
一阵风吹来,书页纸张漫天飞舞,薛离玉连忙去捡,一张一张仔细叠放好,额头便出了冷汗。
他跪在地上咳了半天,吐出的血溅到书页上,染红了一大片字。
窗子外传来一阵嬉笑和喧闹声,夹杂着一些咒骂声,像是有个人被围殴了。
薛离玉没有看,他很专心地趴在地上,把书一本一本摞好,放进书架里,再一抬头,已然是半夜。
薛离玉只好出了摘星楼,如约来到容宗主卧房门口,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敲门。
门开了,随即一管萧挑起他的下巴,薛离玉抬头,目光盯着容雪京看,并不闪躲。
容雪京动作一顿,那竹萧急转直下,顺着他的下巴,滑到雪白的脖颈,点了一处,用力抵住,按压下去。
薛离玉疼,嘴角漫血,削葱般玉白的食指拭去唇边血渍,轻声道:“宗主?”
容雪京骤然回神,缓缓道:“先进来吧。”
薛离玉与他进屋,抬眼便看见一副山水字画,画上蓬莱宗犹如仙境,落款是云偌。
容雪京站在画前,负手静静道:“玉儿。”
玉儿?好陌生的称呼,好似只在梦里听过。
薛离玉低头,“是。”
“我还没问过,你是如何恢复神智的?去了静虚宗一趟,回来就变聪明了?”
薛离玉如实道:“弟子前生大梦一场,幸得师兄弟们赏赐一顿毒打,这才通了七窍。”
容雪京哦了一声,随即去到茶几边,放下萧,挥袖布下两盏热茶,此刻的他全然不似白天冷肃的模样,反而眉目温柔,素手燃起一盏鲛油灯,半阖的眉眼在烛光下如琢如磨,唇尖如含玉珠。
玉骨天成,君子端方。
薛离玉想,这样对坐着并非头一回,从前在小院子里时,师尊常与他对坐,或吟诗对饮,或吹箫抚琴,虽然傻乎乎的少年不给任何反应,但师尊总是甘之如饴,说笑话逗他开心。
看起来容雪京今日兴致颇高,他食指一点,要薛离玉饮茶。
薛离玉温驯地喝下一口,冲淡口中血气,淡淡道:“宗主,你——”
“明面上,你我已不再是师徒关系,但私下里,你莫要叫我宗主,”容雪京放下杯盏,“玉儿,你该唤我什么?”
师尊二字就在嘴边,薛离玉却觉得别扭,不肯说。
容雪京清俊秀美的脸在烛光下仿若珍珠,若有所思道:“你不愿意叫也没关系,前几日是我气昏了头,将你逐出师门,若你今天不回来,我也是要去寻你回来的。”
薛离玉诧异道:“为何?”
容雪京清浅一笑,食指勾起他的下巴,柔声说:“玉儿生的太美,比女子都美上万分,连静虚宗的少宗主也为你倾倒,若是出去了,修仙界美人排行榜上定有你的名号,我怎能放心你四处乱走?”
薛离玉感觉到他的手指挠着自己下巴,像是逗猫。
他又不是小猫小狗,高兴了逗一逗,不高兴了关小院子里二十年不让出门,他还以为要那样过一辈子。
其实容雪京的容貌是修仙界数得上的好,不仅仙姑们喜欢,修士们喜欢他的也不少。
但容雪京却痴痴地望着他。
“玉儿,我今天生你的气,当着那么多弟子的面,说话难听了点,但我没在说笑,从今以后,你不许见他,不许和他来往,不许对他温言软语,更不许再让他碰你,尤其是像今天那样张开腿,让他碰你下面,知道吗?”
他是指谢扶华吗?他要日日要放血,怎能不见他?
但薛离玉已经不会对容雪京坦诚相待了。
“知道了。”薛离玉淡淡道,“我本就是真心悔过,要留在宗门,专心侍奉您的,自然不会再见他。”
然而他心里是阴奉阳违,只想着容雪京恶有恶报。
容雪京眯着眼睛看他一会儿,似乎是在辨别真假,良久,他低头笑了笑,长睫簌簌轻-颤,“玉儿知道就好,让我看看,你这几日在静虚宗受了伤没有?”
薛离玉却不肯过去,从前不觉得,如今一看,师尊的性格喜怒无常,不知是不是本命剑“凶邪”影响心智的缘故。
他这等人,怎能是云偌仙尊的徒儿?
云偌仙尊风光霁月,而他,相传是从地狱鬼道里爬上来的恶鬼,被仙尊捡回家,却在云偌仙尊身死那一日,迫不及待地做了蓬莱宗的宗主。
容雪京也不恼,一勾手,薛离玉便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像小时候那样把他抱在腿上,撩起少年乌黑垂腰的头发,露出修长雪白的脖颈,清瘦的蝴蝶骨,上下检查他哪里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