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薛离玉迟疑道,他是君子不假,可也知道,什么是金絮其外、败絮其中。
他又想,这龙怕不是一夜未眠。
薛离玉全然反应过来了,真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明知道谢扶华是故意的,但躲不开的下风处境让他更加恼羞成怒,脸颊泛起一大片一大片的红,对他怒目而视,“你还有没有规矩了?谢恕之!!”
堂堂上仙境龙神真君谢扶华,旁人高称他一声恕之仙君,伯父昵称他一句恕之,旁人尊敬叫他龙君、谢仙君、少宗主,凤凰唤他扶华。
唯独“谢恕之”少有人叫,更没人敢声色俱厉地这么叫,除非想死。
谢扶华双眼微眯,“尊上,唤我,什么?”
“谢、恕、之。”薛离玉重复一遍,冷冷道,“怎么,本尊竟叫不得你了?你这孽障,若再不收势……”薛离玉闭了闭眼,“本尊阉了你。”
谢扶华一怔,真是有些委屈了,“尊上也是男子,知道很难抑制有情,更何况本君是龙。”
“……”
谢扶华见他不语,垂眸仔细打量他,可惜,那冰雪般清冷美丽的凤凰不愿意看见他,还紧紧闭上了眼睛,掩藏眼底的情绪。
可是凤凰的眼睫毛战.栗着,连怀里紧搂的细腰也直如翠竹,完全暴露他此刻不安又恐惧的心情。
玉微,天不怕地不怕的凤凰战神,在害怕。
这个认知就像一把刀,插.在龙君心尖儿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到底是这些年凤凰心里的残伤太重,哪怕是失去了一些记忆,本能还是恐惧他的接近。
毕竟谢扶华几乎每天都在欺负他,不论是凤凰还是“炉鼎”,都让龙君难以自持。
他的好尊上,好凤凰,身上的味道如同清冷的冰雪,不分白昼,不分春秋,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在他的心上难以消融。
对于凤凰,他熟悉到了极致,前世,借由强烈的恨意,龙君深深铭记他的每一根骨骼、每一寸筋血,他用金针在凤凰的身上刺青,刺下白金色的龙,赤红色的凤,落款是他给自己取的名字,扶华。
后来,不知怎么,凤凰在修仙界的化身云偌仙尊死了,他又成了那个痴傻的炉鼎,谢扶华已经修了无情道,本来一潭死水的心,却又平生心魔。
无情道又变得无比难修。
他克制本心,忍不住把炉鼎据为己有,不顾一切去占领独属于玉微神尊的领土、尊严,并且甘之如饴。
直到薛离玉死了。
谢扶华早已分不清这是恨意,还是爱意,甚至是偏执的占有、一厢情愿的疯癫。
千年,百年,十年过去,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只要凤凰活着。
可是他的凤凰,他最割舍不下的凤凰,昨夜一个人仓皇渡过颠簸的风雨,用平素里执剑抚琴的手,那手干干净净,素白纤长。
昨夜呢?
凤凰肯定是不知所措的,用茫然又可爱的表情,半阖着眼睛。
他那时在想什么?不安?恐惧?恶心?厌恶?
谢扶华不知道。
因为凤凰连看都不愿意让谢扶华看一眼。
“玉微,玉微……”龙君低头,埋在凤凰苍白的脖颈边,心不甘情不愿地蹭他,还有昨夜温暖的余温,还有没消散的鼎丹香气。
他好喜欢,好喜欢。
洞外是暖融融的金乌波光,清晨的薄雾清凉明朗,四周静谧安宁,尽管蛇巢危险又动荡,可是隔了三世,这样的瞬间,让谢扶华无比庆幸,他还能把凤凰抱在怀里,哪怕凤凰并不乐意。
“别动,”谢扶华低低道,“我就抱一会儿。”
怎么办?
想要他的爱。
想要他心甘情愿。
想马上带他回终南山浮云宫,打开那紧闭几百年的冰封大门,看着东兔西乌,夜风晚吟,看着凤凰温柔的眼,温柔清冷的嗓音沁着水唤他,扶华。
或是骂他。
什么都可以。
只要凤凰还在他眼前,还在他身边。
什么预言镜!什么走火入魔!什么永堕地狱!全都去死!去见鬼!若不是那镜子已经不知所踪,谢扶华恨不得打碎神物,又管他什么日月星辰紊乱,六道轮回颠倒?
但如今的谢扶华已经不是千年前那条张扬狂妄的龙了,他想要凤凰不假,可他还想要别的东西,奢侈的、高贵的、触不可及的,世间难能仅有的情感。
可惜那个字,他说都不敢说。
因为他是条卑鄙无耻的龙,他欺骗凤凰太多、太多、太多了。
谢扶华深深呼吸一口气,把薛离玉往自己怀里勒紧了一点,“那就阉了本君吧,这样就能把他们放进小凤凰里,永远用着它们,再也不能吃脏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