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宬扫了眼哼唧唧的朱亭镇,点头,“你只管说来。”
春离微微垂首,白绒绒的耳铛垂到脸侧,愈发显衬得他容色如玉。
他轻缓道,“下妖所见那人,并非如今大玥之圣僧。”
封宬眼神微凝。
春离继而道,“三百年前,我初生灵智之时,便被人抱入山神殿,在殿内被强行施以守护之咒,生生世世需得守护山鬼之身。而当时,为我施咒的人,便是那人。”
他垂眸,看向地面,往日之事,模糊浮入脑海。
“我当时懵懂,记忆不算清晰。却记着,那人一身白衣,面上,有一块瘢痕。”他指了指自己的右眼一周圈,“青月一般,十分明显。”
空心的脸上可是什么也没有。
“或有变化可能?”封宬问。
云落落却在一边摇了摇头,“圣僧的脸就是他本体的模样。僵煞之凝,他若变化容貌,无法维持许久。”
封宬点了点头。
春离朝云落落看了眼,再次说道,“当时,那位先者身边,曾有一侍童。”
众人齐齐朝春离看来!
朱亭镇龇牙,摸了块冰,赶紧放进嘴里!
春离瞥见,有些无奈,继而道,“那侍童当时不过七八岁年纪,容貌……下妖已记不清。但是,三百年前,这二人,皆是一身清明之人。尤其先者,身有功德,已是……半佛之体。”
“!”
白光一现!
封宬脑中混乱的思绪忽然连成了一条线!
那条线越来越清晰!
他猛地抬眼!
心底浮现了一个十分可怕的想法!
他攥紧了云落落的手。
云落落朝他看了眼,再次问向春离,“二十年前,十三手中的山鬼咒,是被篡改过的?”
春离顿了顿,点头,“回上仙,是。”
“那篡改过的山鬼咒,亦有封印之力,然而,却能滋生人心之恶。”云落落的话语已是肯定,“那山鬼咒,乃是圣僧所赠?”
第七百一十七章 太残忍了
如此一来,便能说明,为何十三会突然满心憎怒,自卑与阴暗被无限放大,最终,堕进了贪婪与欲望的深壑。
春离再次轻轻点了点头。
朱亭镇嘴里的冰块融化后,立时舒坦了不少,还想偷偷摸一块儿,可瞄了瞄旁边的春离,犹豫了下,到底缩回手。
桌边,封宬再次开口,“这些,并非朱大人有意避开魏国公几人不谈的缘由吧?”
“……”
朱亭镇一顿,很想摸块冰把这位大聪明的嘴给堵住。
跟他说话,总显得自己好蠢!
翻了个白眼,撇嘴,“是啊!那殿下猜猜,下官还有什么要紧的话,是不能当着魏国公那几位面前说的?”
封宬看他果然气到了的模样,笑了笑,又将云落落往跟前拉了拉。
道,“实在不知。”
朱亭镇终于舒坦了。
瞄了眼这不过十八年纪,却心思深沉如海的小家伙,心下摇了摇头。
转而看向云落落,道,“先生,我有一问。”
云落落颔首,“请讲。”
“十三化作寄生煞寄于我身,如今看来,当是空心所为。那先生可知,他令这寄生煞存于我体内二十年,数日前又想生生剥离,到底意欲为何?”
寄生煞要得以寄生,需得寄生之体为怨灵中意之人,又需得寄生之体心甘情愿。
因着这两遭,朱亭镇家破人亡,背负血海深仇与日夜折磨二十年。
云落落自解决寄生煞后,却连半句也不曾言说过到底为何他会被寄生。
她看着朱亭镇。
片刻后,道,“寄生煞可吸食心悦之人精血,最终化为实煞。”她顿了下,声音微轻,“若我所料不错,空心是需要一个盛放煞气的器皿。”
朱亭镇一震!
旁边,春离缓缓地垂下头。
也就是说,朱亭镇遭遇的这一切,父母之死,爱人之戏,痛楚煎熬。
皆是因为,他被当作了一块肥料。
用来养煞皿的血肉之躯。
而空心在二十年前布置的这一出闹剧般的棋局,只是为了替他自己养出一个能容纳煞气的容器。
他的嘴唇轻轻颤抖起来,明白了云落落为何先前的只字不提。
——这样的事实,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他一手抓紧桌子边缘,干哑着笑了起来,“在那位高高在上的圣僧眼里头,咱们这些人,皆是不值一提随手摆弄的玩物是吧?”
空心的眼里,他们或许都是棋子,是沙砾,是残物,是可随意践踏的蝼蚁。
他不管,也不会理会,他们是否有亲人有血脉,有悲有欢,有喜,有痛。
“真是……”
朱亭镇微微俯身,不知是何处传来的痛楚叫他喘不过来气,他轻叹,“太可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