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他的暴怒狂鸷,封宬反而笑得愈发如沐春风,“我何时要反口了?”
“那你……”
“二皇子。”
封宬的笑冷淡了几分,一双斜长凤眸清清寒寒地抬起,看车上不可一世的封宗,“大玥法有言,令者,尊卑贵贱之等数,国家之制度也。无论皇亲贵胄平民百姓,皆以此为律令。此人,乃我御察院之人不假,但若他当真犯下滔天之罪,我绝不容赦。”
封宗立马又要开口。
封宬的声音却再次不疾不徐地在众人耳边响起,“然,如今仅凭大理寺少卿一二句话,便认定此人罪责,莫说是我,便是到了父皇那儿,无凭无据,我也能驳你们一个屈打成招。”
封宗眼眶一颤!
李德林的脸白了又白,想要辩驳,“死者在此……”
“是,死者在此。”
封宬再度弯唇,似是笑着,可眼底面上却全是叫人心摄的冷意,“也仅仅死者在此。你们说此人乃采花贼或说他为同伙,那我问,其同伙是何人,在何处犯案,何时犯案,又杀何人,以何凶器所杀,缘何杀人?”
“这……”
李德林一个字答不上来,看了眼面色发黑的封宗,硬着头皮说:“只有等拷问过后才能知晓……”
封宬笑着摇摇头,“拷问,是用何酷刑?李大人这话,莫不是承认自己准备屈打成招?”
李德林往后一仰,差点被封宬这一字一句给砸了个天晕地转。
他张了张口。
忽听封宗在车上怒斥,“封宬,你说这话,难道就不顾死者冤屈了么!你看看人,如今都死得多惨了!你还要阻挠办案!到底存何居心!”
原本心头有所晃动的百姓,又有不少怜顾那死状凄惨的死者,再次对封宬议论出不好的话语来。
“我就说嘛,那个御察院里头就没好人,听说他们一天到晚地监视人家呢!”
“那个三皇子,只要自己一个不高兴,就能随便杀人的!”
“上回那个官得罪了他,立马就被他抄家了呢!”
“都说他是祸害,会殃国的呢!”
“现在就因为这个犯人是他的人,居然就叫人白白死了!”
“这样的人,怎么还不去死啊……”
最后那句话也不知是哪个大着胆子喊了一声。
然而,却无人阻止,更多的是愈发难堪不能入耳的议论。
第三百一十三章 他确实冤屈
二楼。
小甯气得周身鬼火都在烧,想要蹿下去打烂这些乱嚼舌根的嘴。
却又知晓,舌头长在别人嘴巴里,她根本做不了什么。
索性一把捂住自己的‘耳朵’!
不见,云落落慢慢地放下了撑着脸侧的手,微微探身到了窗边。
听到了封宬的回答。
“二皇子说,死者冤屈?”
他的声音温温和和的,似是笑着的,却又有着叫人不容忽视的威慑。
封宗后背一绷,怒视他,“难道不冤屈?!”
封宬点了点头,到了嘴边的冷嘲热讽针锋相对刚要出口。
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探身在窗边的云落落。
他转过脸去,便对上了那双轻软静谧的眼。
黑瞳里,是过分的安静,又是过分的……包容。
先前种种,忽而自脑中掠过。
村中老伯的感激,怨恨恶鬼的喜极,花树之下的轻叹,神魔妖鬼的俯首……
充斥胸臆的那些言语,忽而便散开了去。
他转过身,终于将视线第一次转向了地上这样无异于赤裸展露人前的尸体。
然后。
在这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中,蹲了下去。
伸手,将那戏子身上被撕裂的,沾满污垢的衣裳,慢慢地合拢。
有人瞪大了眼。
有人张大了嘴。
有人震惊,有人错愕。
但是,在这个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方园,郑玲芳,赵一等人,都呆呆地看着这样屈尊降贵的封宬。
连李德林和封宗都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然后听他说:“他确实冤屈。”
“死于残忍,本已满身狼狈。死后还要被这般曝尸白日,受这许多人的指摘议论非言。”
“他确实冤屈。”
“或在死前瞧见了真正的凶手。然而,如今却有人要利用他之死状,来冤屈无辜之人,任由那为非作歹之人逍遥法外。”
“我曾听人言,枉死之人,过忘川,去彼岸,往地府去时,所要走的路,皆是血海骨山。那是他满腹的怨恨无处安放。”
“你看他这死不瞑目的眼,便知,他定然是冤屈的。”
“对么?”
“二皇子?”
时下盛行道佛,民间不少人皆常口言一二句。
在听到封宬最后那段话时,已有不少人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