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血潮,如磨砂一般,蹭过心头。
他挪开目光,看到一朵蒲公英,慢悠悠地自眼前飘过。
白云山神又抚了一下桃木小剑,小剑周身的红芒无声隐退,再次恢复原本普通无常的模样。
她垂目,看了会儿,再次轻柔开口。
“不过这孩子,却是个至纯至善的好孩子。他识破了那妖僧的算计,非但不曾帮那妖僧将滕久引开,摘取我的本体,甚至还助滕久护我周全。”
“只可惜,妖僧邪阵已成。”
“他唆使百鬼暴乱,引那孩子在我身侧,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以那孩子浑身周正元阳之气,引邪阵纯阴之术启动。”
“那困仙阵,乃是数以千计的稚子之血绘就,绕白云山遍布一周,其中阴邪之力,一旦发动,无人能挡。”
白云山神,语调温和。
可封宬、小甯,却足以听出当时情形何其凶险!
绕山一圈的阵法,何其宏大!
“滕久与那孩子拼死相护,却也阻挡不住阵法启动,将我本体困于阵中。”
“当时,滕久已散去半身灵力,不能维持形态。那孩子也身受重伤,却还死死支撑,要滕久将我的花藤带走。”
“那妖僧察觉,顷刻缩地而来。那孩子拼死开了幻术,将我本体的花藤与滕久,送到了彼岸间。”
“然而,妖僧法术太强,在彼岸之端将要闭合时,忽施展邪术,将滕久拖拽回去,我受那困仙阵中强大咒怨荼墨,残留花藤中的一魂二魄,困留彼岸中,不得轮回不得脱身,渐入魔态。”
便是之前云落落与滕久所见的那个宜喜宜嗔动辄杀意密布邪恶的白云山神。
前因后果竟是如此。
小甯抱着鬼火坐在封宬的袖子中,一时竟不知作何想。
白云山神将桃木剑送还云落落,轻声道,“这片花海,还是当年那孩子为救我主仆,布下的幻阵。”
第二百九十一章 大师兄
封宬忽而想起,方才自己被这山神俯身之时,自彼岸回归此处时,山神看向远处时目中所及的繁开百景。
云落落接过桃木剑,攥住剑柄,点了点头,“嗯,我知晓。”
封宬眼神倏变,朝身侧看去。
白云山神朝那花海已然散去的天边聚云处看去,轻叹了一声。
俯身,将手中那枚染血的朝颜花放在她道身的腹部。
“那孩子当时已力竭濒死,却还是拼劲全力,将困仙阵锁在了这片花海中。彼岸开启,他为了将我护住,又设下第二重保护,以那困仙阵中无数孩童冤魂遍开万千两岸花。为的,就是不让妖僧或他人,能轻易入内,再将我本体花藤夺去。”
抱着鬼火的小甯忽然浑身颤栗!
单凭一听,便知这是何其恢弘浩大的术法!
大师兄仅凭一人,当时是拼尽了何种情形!
封宬垂眸,想起了云落落先前说的那句——大师兄当时,该有多么难过啊!
原来。
她真的知晓。
自她踏进这片花海中时,她就已经知晓了。
此岸的姹紫嫣红,彼岸的炙热纯净,全都是大师兄为了那些无辜的孩子们最后的冤屈,盛开的最美之景。
他垂目,忽然不想再去看身侧的女孩儿。
却见,一朵蒲公英飘到了眼前。
无数朵蒲公英漫天飞舞起来。
“哗——”
整片的花海忽然腾空而起!
似无数个魂灵飘绕到了半空。
他再次听到曾听到过的喁喁之语。
哭着的,笑着的,欢闹着的,撒娇着的。
“娘——”
“爹——”
“我回来啦——”
白云山神的声音自那无数声音中浅浅响起。
“当年受下大恩,却辜负无报,实乃我主仆之愧。这滔天罪孽,虽非我等所造,却因我等生故。多谢小郎君与坤道在彼岸处将我入魔花藤灭杀,如今下神心愿已了,可归于天地。”
封宬抬头——那匕首下寸寸皲裂,剥落而下的黑色藤蔓。
竟真的是她的花藤?
不想,抬目却见。
无数朵的朝颜花汇成了一道花河,朝着天边的地方,缓慢流淌而去。
一道粉色的身影,在他们的最前方缓缓引路。
“唰!”
清风拂过。
白云山神的道身,倏然化作尘埃,随风拂去,灌入穹顶!
有绿色的荧光,自古树树冠升腾而去,盘绕着那长长的花河,像护卫的藤蔓一般,安静平和。
一朵蒲公英,倏然在眼前爆开无数孢子。
“快走!”
一道陌生的声音陡然落入耳中!
封宬一惊,低下头来。
就见散开的孢子里,闪出一道光影。
一个穿着破烂道袍的清俊道人,单腿跪于地,一手举着一柄泛着红光的桃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