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祝撑着身子艰难起身,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她咳嗽了好一会儿。她步履蹒跚地走上前将木盒取了下来,又回到原位将其打开。
盒中是一根断作两截的姻缘绳。
“是祸因,”绪以灼重复着庙祝说过的话,“也是恶果。”
庙祝掩面咳嗽了一会儿,才虚弱道:“孟辙以此为易命之术的媒介,只消中术者对施术者情根深种,便可以此易命。”
“孟辙……”绪以灼慢慢想起了这个名字。
甘棠城传说中为了凡人殉情的妖修,外头那棵姻缘树的前身。
也是,《连理录》的作者。
“他为了度过即将到来的雷劫,寻祝师算得与其相合,又福缘深厚之人。那个女子正在甘棠城中,她的命格若为凡人,可封侯拜相,若入仙途,也可直指大乘,登临大道。”庙祝道。
但是在传说里,那个女子虽然寿终正寝,但最后也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唯一为人称道的唯有她与妖修的姻缘。
“孟辙后悔了,但即便终止了易命术,她根基已坏,修不了道,也受不住天材地宝,老年时病痛缠身,死时并不安宁。”
就像君虞予她的那枚姻缘绳一样,绪以灼看不出盒子里的姻缘绳和普通的有什么不同。但能作为易命术的媒介,现今知道它该如何制作的,只怕只有庙祝一人。
绪以灼低声问:“为什么帮君虞?”
庙祝道:“我欠李随安一条命。”
原来如此。
君虞为了报仇,庙祝为了报恩,孟辙为了活命,各有各的理由。
绪以灼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在她走后,庙祝身体一下子垮了下来,伏在地面痛苦地喘气,身边是被打翻的木盒,这个甘棠城最大的谎言。
作为孟辙的好友,孟辙动手的时候,她明明知情却没有阻止。
作为承李随安救命之恩的人,在她的女儿前来求取姻缘绳的时候,她明明知道会被用来做什么,她依旧给了出去。
上一次见到绪以灼时,她明明可以将一切告诉她,那时还有阻止一切发生的机会,可她什么都没有说。
她事出有因,但她能问心无愧吗?
她守在姻缘树边千年,孟辙留下的遗骸当是一个告诫,当是一个警示,可她每一次都在内疚,每一次都做了帮凶。
庙祝清晰地感觉到生机自体内流逝。
道心已毁,无力回天。
天上又下起了小雪,绪以灼出城时想,她不想再来甘棠城了。
之后几日,她没有一日歇息,直接去往阔别多年的空胧山。怀着最后的希冀,上山后她直奔侧殿。
在看见老李熄灭的魂灯后,最后一丝希望也消失了。
绪以灼颓然离开,一直走到断剑崖,她御剑而下,在崖底几多不舍,但最后还是将老李的剑插进地面。
崖底的风,穿过一地参差不齐的剑。
直到这里,老李的路才算走到尽头。
她的前路,还看不分明。
“我该怎么做?”绪以灼喃喃道。
在云宫时,她尚可麻木自己。可是回到空胧山后,她一下子就软弱下来。
情意难绝。
她没法不恨,可也无法哄骗自己已然断绝对君虞的情。绪以灼不知道该如何做,她不想报复,也做不到当做无事发生与君虞继续下去,她只能不去听,不去想,不去理清她们二人之间的关系,甚至想要就此当做从来没有过君虞这个人。
绪以灼蹲在老李的重剑前,脸埋在膝间。眼泪好像流尽了,即便心脏在刺痛,却连大哭一场都做不到。
将她带到西大陆的人,教她御剑的人,那个如她家人一般的人,那个用自己的命换他活下去的人,已经没法再给她答案。
唯有风拂过。
绪以灼在空胧山停了两日,勉强振作精神,去信给离生门报了个平安,又在三日后来到离断江畔,登上平洲阁开往东大陆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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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点更。
晚上继续去玩啦。
第232章
绪以灼出发前就估计好了时间,等她到达离断江畔,离断江的雾期方过。
渡口不见几艘船只,素来是东大陆的人千方百计地想要往西大陆挤,没听说过几个西大陆的人会往东大陆去的。凡人不去自然是因为他们在西大陆能用到修真界流出的凡人也可使用的制品,生了病能去找医修救治,政治也相对清明,而修士不去主要就是因为在离断江易生心魔,即便到了东大陆也不会因为自己修士的身份讨得什么好,在东大陆不仅难以吸纳灵气修炼,用法术还容易遭雷劈。
绪以灼事先就让禹先生备好了船,她一登上船便立即开了。她上船时也没注意,直到船只开进离断江,她才发觉自己并非唯一的乘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