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功法修习者一生只能采补一个炉鼎,采补到的灵气若是杂了就会导致走火入魔。程芷萱是他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等到的一个天生炉鼎,他连一下都没用呢,怎么就这么死了?!
荣锦惹不起幕后的凶手,就只能将所有的愤恨都宣泄在已经死去的程芷萱身上。
都怪她,如果她没招惹别人,如果她没有死……
荣锦夜不能寐。
不远处客房里的程芫蕙撑了许久,最后还是倒在枕头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到底还是听从了绪以灼的话,喝下了荣管家送来的药。她自己的身体她很清楚,一路快马赶来已经竭尽气力,又被姐姐过于凄惨的死状吓得魂都要散了半条,若是再不喝药,只怕是连活着归家都做不到。
一碗药下去身体明显好了许多,但程芫蕙这一觉依旧睡得不安稳。
破碎的记忆合成梦境,每一个碎片里都有姐姐,姐姐死去了,好像将朝夕相伴的这些年也带走了。
阿妹,阿妹。
梦里的姐姐这样叫着她。
在院子里将风筝放上了天的姐姐,隔着窗纸唤待在屋里不能吹风的她。出门前戴着一模一样幕篱的姐姐,悄悄掀了遮面的白纱唤还没戴好的她。
“阿妹。”
程芫蕙心中酸涩,她好像听到姐姐唤她的名字,好像就在她的身边。
“阿妹。”
又是一声。
程芫蕙骤然睁开眼睛。
那一声……就在她的耳边!
程芫蕙惊骇地扭过头去,便撞见程芷萱温温柔柔的一双眼。姐姐趴在她的床边,没有惨白的皮肤,没有可怖的红线。
程芷萱略带嗔怨说道:“阿妹怎么睡得这样沉,姐姐叫了许多声都没听见。”
第216章
程芫蕙木楞楞地被程芷萱带下了床。姐姐伸手抚平她睡乱的衣领,又亲手为她将外衣一件件套上,然后牵着她的手往门外走去。
程芫蕙睡前还能看见那一个个笔直立着落在窗纸上的影子,这会儿却全不见了,本该守在外头的四个女修不知去了何处。房间角落里一盏昏暗的灯在她们离开后无端熄灭,程芷萱反手合上了门。
院子里起了薄雾,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一片。程芫蕙三魂七魄都快被吓走,意识深处想起当下不是起雾的时节,可是程芷萱一开口,那念头就被模糊了去。
“夜里风大,阿妹同我走快些,莫要受寒了。”
程芫蕙病体是自娘胎里带出来的,常年缠绵病榻。偶然身体好些了到院子里走走,也觉得步伐沉重,没几步就开始冒冷汗。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感到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每一步都好像要飘了起来。
程芷萱步子很快,程芫蕙难以想象自己竟是跟上了,几乎小跑着出了荣府,途径的每一扇大门都敞开着,沿途没有遇到她们以外的第三个人。
荣府大门外头停了一架轿子,四个轿夫着粗布短衫,再常见不过的打扮,头发在脑袋后面竖起来,蜷成球用一块布巾包着,明明没有碎发落下,却看不清他们的脸。
程芷萱牵着程芫蕙到轿边,在她后背推了一下,将她推进了轿子了。她正要放下挡风的帘子,却被程芫蕙抓住了手腕。
程芫蕙神情好像是挣扎着要从一场幻梦中醒来,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程芷萱的脸,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已然泪流满面。
程芷萱勾了勾唇:“做什么哭成这样,见到姐姐不高兴吗?”
和姐姐一模一样的脸,和姐姐分毫不差的声线。
可是……
“你不是她。”程芫蕙眼泪扑簌簌流下。
姐姐已经死掉了,那样惨烈的死因,尸体千疮百孔。
“你是谁,为什么要扮成她的样子?”程芫蕙死死抓住対面和姐姐有着相同容貌的女人的手腕,可哪怕她用上了全身的力气,那只素白纤细的手只是一动便轻易挣脱了。
“程芷萱”没有就此离开,而是双手捧住程芫蕙沾满了泪水的脸,神情怜悯道:“当做一场美梦不好吗?”
“离开的时候说好了的,要好好治病,有朝一日要从家里走出去,过自己的日子,你应该还记得吧。”
程芫蕙怔怔看着她,心如乱麻。
深闺之中,她偶尔也会听到来自外界的消息。她听闻了那些修仙的女孩潇洒自在的样子,也听见了父亲対这些女子不屑的评语。
程芫蕙不敢在明面上顶撞父亲,私下里却偷偷対最亲近的姐姐说,自己以后也想像她们那样,不是说她也要修仙,她只是不想做父亲口中的娘亲那样的女人,过娘亲那样只知相夫教子的一辈子。生病时她读了许多书,等她病好离家了,也许能去仙门做个教书先生,听说那些仙人都是让凡人来教弟子读书习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