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轩辕曜在此,恐怕立马就能做个昏君。
贺熙朝与这兄弟自小休戚与共,相互扶持,如今即将远隔天涯,也不由神伤,哑声道:“兹事体大,容我想想。”
正在说话间,就听轩辕曜的朗笑之声,听起来颇为愉悦,“灵煦,算过了,八字颇合,旲是个福祚绵长、益国利民的好名字。”
贺熙朝一开始还未深想,就见贺熙华迎了出去,“正好兄长也说晋王甚好。”
“那不如便如此定了,请。”轩辕曜似是侧身行了个礼。
还不待贺熙朝反应他身旁是何人,就见贺熙华身形轻盈一让,又见轩辕曜玄色袍袖一闪,一个人影被从殿门口推了进来,显然未想到当朝皇帝会动手推搡,明显一个踉跄。
紧接着殿外的卫士动作整齐划一地将所有门窗全部合上,甚至还上了铜锁将门锁住。
贺熙朝还未来得及看另一人是谁,因他熟悉宫禁地形,下意识便想往后门通往的珠镜殿跑,不料后门也已被人封住。
天子尚俭薄,故而寝殿都挑的最小的一间,前后门又被堵上,不大的清思殿如今只有他们两人。
再一看另一人已经收拾仪容站了起来,紫色天仙洞衣外带芙蓉宝冠,不是无妄道长又是谁?
二人视线只交汇一霎,便又纷纷移开。
他二人都是习武之人,故而门外帝后二人即使有意压低声音,还是能听得七七八八。
“陛下,此举当真妥当么?”贺熙华端方君子,此时颇有些惴惴不安,“若是他们就是一言不发,难不成能将他们关到天荒地老?”
“不必多虑。清思殿多的是蒲团被褥,朕还让人备了干粮胡饼。倒是你我的寝宫借给他们了,横竖也无处可去,蹈之此时在丹凤门外候着,不如微服去民间走走?”
声音愈来愈远,钱循这个共犯也很不巧地被供了出来。
贺熙朝背过身去,目光死死盯着天子亲绘的烟霞渔村图,不去在意身侧一声叹息。
第三十章:凄怆内伤悲
“倘若相对无言也便罢了,你说他们会不会打起来?”轩辕曜忧心忡忡。
帝后微服,钱循伴驾。贺熙华如今领着户部右侍郎,直奔着养济院考察民生去了,只留下两位同科心神不宁。
钱循心里也没底,“宫禁内无兵器,贺尚书久在行伍,就算二人大打出手,也未必会吃大亏……”
他想起沈颐在海上将晏华亭揍得鼻青脸肿的英姿,自己也多了几分不确定,“无妄道长有愧在先,料来不会下重手。”
可惜轩辕曜并未感到多少宽慰,叹了声,“要是能冰释前嫌当然最好,朕就怕弄巧成拙。”
钱循摸摸鼻子,“横竖做也做了,后悔也于事无补。何况先前陛下说的极是,再糟还能糟得过现下?”
“朕不信神佛,但要是这两位祖宗能给朕安安稳稳待在长安,明年朕就各捐千金给玄都观和大慈恩寺,种桃树修云阁全都随意。”轩辕曜显是烦躁到了极点,连祖宗都说了出来。
钱循只当不曾听见天子失言,而是回首凝望着大明宫方向,“纠缠十余年,兴许解开却只需一个时辰。贺尚书与道长皆是通透之人,想来不需到晚间,陛下便可回宫了。”
是合是分,是聚是散,总要了结这场因果。
与他们想象中都不相同,被暂时羁押在清思殿中的二人并未剑拔弩张,甚至称得上相安无事。
贺熙朝恍若面壁思过,而他的目光一直定在那幅烟霞渔村图上,仿佛头一回从那画意中领悟帝王江山美人皆在我手的壮志和缱绻。
沈颐并不似他那般拘谨,已在殿中席地而坐,怡然自得地打量眼前之人——不论何时何地,不论是贺家宝树、乱党之子还是朝中大员,他的脊梁都挺得分外笔直,就像自己都害怕它会弯曲会折断一样。
从前人人都说贺家大郎是富贵骄人,现下人人都说贺尚书气骄志满,骄矜骄横骄戾骄荣,仿佛除去一个“骄”字,再无一字能更衬得上这个天之骄子。
可唯有他知道,这个人根本不是这样的。
当年晏白二人闻之变色,均以为贺贼暴虐奸邪,虽此刻看起来彬彬有礼,也不过是矫情自饰,待回了长安,自会本性毕露。想起鹤鸣派擅易容,才找到了自己。
头一回见他,便是在回京的船上,因一连几日都未见贺熙朝,一时好奇,便在一日子夜悄悄去其厢房窥探。彼时贺熙朝晕船晕得七荤八素,可仍然强撑着身子处理公务,翻阅邸报、誊写奏折,那时工部的船造的还不如现下好,颠簸摇晃得厉害,常让墨迹污了好不容易写好的折子。可贺熙朝却耐心得很,头上敷着浸了水的丝帕,半倚在榻上,写废一张就重新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