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少年急促地冲到甲板前端,大叫道:“贺尚书,不必管我,剿寇事大,我轩辕氏没有因私废公、贪生怕死之徒!”
钱循心里咯噔一下,这少年的气度风采、顾全大局,和先前在大内温文知礼的储君颇为神似,倘若真是临淮王,当下的问题就棘手得很了。
贺熙朝也是如此想,冷峻的面上有几分迟疑,颇有些进退维谷。
“贺尚书,”沈颐突然开口,“临淮王说的有理,若是为了临淮王坏了朝廷的大事,岂不是将临淮王陷于不义?就算能平安回京,哪里还能担大任?”
他口气淡淡,却将声音传的极远,恐怕就连楼船上的晏华亭和“临淮王”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钱循暗叫一声好,就听那少年大吼道:“若贺尚书答应了,我就立刻从这船上跳下去!”
说罢,便努力想挣脱禁锢,可惜人小力弱,只能在重明岛护卫的辖制下喘着粗气。
贺熙朝蹙眉,“臣定不会置殿下于不顾,还请殿下珍重!”
他转头看向幕僚们,“作为黜置使,方才晏华亭提出的条件,可有便宜之权?”
幕僚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吴佳林开了口,“虽说是可以,但大人还是三思啊!”
“十余载过去,贺熙朝你却一点没变,依旧是个两面三刀的懦夫!”晏华亭声音被海风送来,很有些不真切,“当儿子首鼠两端,既贪恋富贵,不敢和贺家一刀两断,也不敢跟着你那老贼爹去造反;做情郎暗弱无能,既不愿放心爱的女人远走高飞,又丝毫护不了她周全;为人臣子则沽名钓誉,做出副能臣孤臣的样子,却分明世代靠裙带上位,人说主辱臣死,你却连为储君牺牲都做不到。”
晏华亭自己也许也说累了,不由停下顿了顿,方冷笑一声,“雪词看上你,真是瞎了一双眼!”
当着这么多人,尤其是未来天子的面被这么抢白一通,甚至还将自家最为人所诟病的几件老底都揭了开来,贺熙朝本以为自己会怒不可遏、会羞愤交加,然而不知是否参多了禅,此刻他心里却是无比平静。
贺熙朝听见自己淡淡道:“她遇见我,确是命途不济。”
周遭人噤若寒蝉,而吴佳林等幕僚连同亲兵,恨不得现在就游到楼船上将晏华亭化为齑粉。
“既然我是这么一个不忠不孝的小人,那么也就不必和你讲什么信义。”
那个“义”字话音未完,贺熙朝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弓箭,只见他搭弓射箭,那箭矢借着风势竟然直直射向楼船上那“临淮王”的方向,幸好晏华亭眼疾手快险险将那少年扯过,否则当场便要毙命。
“此人假冒宗子,罪当诛!”贺熙朝长弓在手,又指着晏华亭道,“重明岛晏华亭,勾结倭寇,滥杀黎民,行刺皇后宗子,罪为不赦。若有取得此贼首级者,官升三级,荫封妻子,赏五千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话音还未落,钱循便感到周遭暗潮涌动,几乎所有将士甚至连同文官都蠢蠢欲动。
“好,好,好!不愧是贺贼,果然卑鄙。”晏华亭冷笑三声,击了击掌。
只见那巨大楼船底部竟然开了扇门,里面竟然驶出三四艘战船,每一艘战船上都站着全副武装的甲士,看那发式颇似东瀛浪人。
贺熙朝这里也不甘示弱,一声令下,立即有人召出火器营。
烈祖开国时曾得到铸剑大师欧冶子之后欧悬相助,此人不独会铸剑,其余云梯投石器弓、弩一类均颇精通,也就是他创立启朝火器营,别说是这些倭寇,就是比起西洋人也绝不逊色。
火器营二话不说,先将五六门红衣大炮分列在战舰两侧,就等贺熙朝发令,就能让楼船化作齑粉。
钱循与一旁的吴佳林对视一眼,众人都觉得大局已定,再看沈颐,目光却一直在贺熙朝和晏华亭二人面上游移,似有忧色。
就在僵持之时,那些战船也不知用了何等工艺,竟然如同飞鱼一般向着战船直冲过来,而那些浪人竟然纷纷跳下了船。
再定睛一看,他们有人手中有凿子这般的利器,有人甚至高举着手,手上有火折子或者火炬。
看来他们是要釜底抽薪,直接将他们这艘战船击沉。
第二十二章:长日正如年
危在旦夕,钱循看着那些浪人越靠越近,又看着贺熙朝不顾一旁吴佳林的劝阻,面无表情地命火器营给红衣大炮点火。
他猛然产生了一个极其荒谬的想法——兴许贺熙朝觉得了无生趣,干脆与晏华亭同归于尽,之后他埋伏的兵士再一起攻占重明岛,以身殉国换一个贺皇后与临淮王的稳如泰山,贺氏族人的东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