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坐着说说话,便是难得的接触。
府中不需要为太子忙上忙下,一切都归于最初。
好像府中从未有过贵客一样。
洛之蘅亦回到了久违的空闲日子。
她如曾经的很多年一样,每日流连于府中各处,或是赏花作画,或是习字练琴……
走得最远的距离,便是从寝居到花园。
明明这是她最熟悉的生活。起初尚能适应,可没来由地,时日愈久,她愈对这样按部就班的日子分外不适。
两个侍女似乎察觉到她的异样,明里暗里地试探。
甚至去大营给阿爹送衣裳时,不过是一个照面的功夫,阿爹便小心翼翼地问她“怎么看着不高兴?”。
洛之蘅没有觉得不高兴,只是偶尔会觉得抽离。
明明前一日还在车水马龙的街市上游走,还像正常人一样混迹于坊间各处。可忽然之间,所有的热闹都离她远去。
她又重新被困在王府这座安全又安静的牢笼里。
仿佛是被人从汪洋大海中舀出,硬要放在模具中冻成规规矩矩的模样。
可习惯了自由自在的河流不愿意困守在方寸之地。
感受过世间喧闹的她,好像也有点无法忍受空荡荡的王府。
平夏似乎理解她的情绪,这日清早,在问完她要做什么之后,不经意地提上一句:“郡主要不要出门走走?悦衣坊的王掌柜来送衣裳时,说许久没有见您和崔公子了。”
洛之蘅轻声拒绝:“天热,就在府中待着吧。”
就像太子的归宿是朝政、是盛京。
无法识人相貌的她,归宿只能是王府、是囹圄。
那场被人带着四处游走的热闹只是一场转瞬即逝的惊梦。
在熟悉的王府中打发时间才是她人生的本来面目。
洛之蘅心绪调节得极快,没两日便恢复如常。
平夏和半雪担忧许久,见她复又高兴起来,终于松了口气。
*
四月将尽时,许久未露面现的太子终于出现在膳厅。
洛之蘅已然习惯他的神出鬼没,没有半分惊讶,浅笑着同他打招呼。
两人对坐着用膳。
太子不时地问她近些时日都做了什么,有没有碰见什么趣事。
洛之蘅对答如流。
前些时日的异样情绪皆被她压在心底,她应对自如,自认为毫无破绽。
但太子却目露探究,盯了她片刻,忽然问:“你不高兴?”
洛之蘅一怔,随即失笑否认。
太子将信将疑地望着她。
洛之蘅心虚,担心被他瞧出端倪,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殿下今日回来得早,可是事情都忙完了?”
“算是有了头绪。”太子不瞒着她,转而问,“叔伯在大营里怎么样?”
洛之蘅笑道:“阿爹很好,他就是行伍出身,在大营里自然如鱼得水。”
“叔伯不是不喜欢处理琐碎的军务?”太子眉梢微挑。
洛之蘅委婉道:“大营里并非只有一个阿爹。”
她还是给自家阿爹留了几分薄面,没有将他把俗务交给旁人、自己到处寻人过招的事情直言。
但太子聪慧,闻音知意,顿时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他半是叹服半是失语地道:“孤还当真以为是叔伯惧了,不肯见孤,这才躲在大营里不肯着家。”
“……”
洛之蘅适时缄默。
起初阿爹离府,确然是害怕再被太子坑骗。
但阿爹粗枝大叶,又酷爱习武,一进大营,便如鸟归山林,高兴得紧。这些时日过去,恐怕太子那点微乎其微的作用,早就烟消云散了。
“叔伯可说了他打算何时回府?”太子沉吟着问。
洛之蘅摇摇头:“阿爹一年里原本就有大半年要待在大营,他闲不住,若非遇见紧要之事,恐怕不会轻易从大营里出来。”
“……”
太子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
洛之蘅觑他片刻,似有所悟,试探问:“殿下可是有事要寻阿爹?”
“是有些事……要叔伯援手。”太子慢慢道。
洛之蘅了然,识趣地不再多问,想了想道:“那明日我去大营将阿爹请回来。”
“行。”太子微微颔首,叮嘱道,“带着洛南和府卫,还有孤给你的焰火弹。”
洛之蘅莞尔:“好。”
*
南境王虽非要紧事不会轻易从大营里离开,但素日里一听到洛之蘅派人来唤,便会毫无二话地回来。
遑论这次是她亲自去大营里请。
洛之蘅信心十足,自以为十拿九稳。
事情确实如她预想的一般顺利。
南境王一听到自家闺女叫他回家,二话不说便下了校场,回到营帐中更衣。
洛之蘅帮着他收拾行装。
准备离开时,南境王随口道:“往来颠簸,下回你派人过来传话就是,不用亲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