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极目远眺,终于越过拥挤的人群瞧见玉翠庄的匾额。
正在长街的尽头处。
悦衣坊也在街尽头,从这里走到玉翠庄,要徒步走过整条街。
是段不短的距离。
身侧女子的轻喘不时传进耳中。
太子不动声色低眸扫了眼,洛之蘅未被面上遮住的肌肤隐隐泛红,洁净的额头上蒙上层细密的薄汗,喘|息声略有些急促,肉眼可见地疲倦下来,却依然强撑着精神跟上他的步伐。
他们出府晚,锦绣阁和悦衣坊逛下来,已经有了些时辰。
眼下及近正午,日头高悬,孜孜不倦地散着热气。身侧的行人三两成群,相约着去饭庄用膳。
洛之蘅捏着绢帕拭去额上的薄汗,轻轻吁出浊气。
她已经太久没有走过这般长的路。
常年在王府闭门不出,每年前往云间寺为母亲祈福时,皆有府卫解送。抵达云间寺后也只是在厢房一带徘徊,这幅身躯闲散得太久,往日不觉,今日方知虚弱。
洛之蘅暗暗叹气。
太子脚步一顿,忽然出声:“我累了。”
洛之蘅跟着停住脚步,试探着问:“……阿兄是想要去酒楼歇歇脚,还是回府?”
“回府。”太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朝着马车的方向率先走去。
这一提议正中洛之蘅的下怀,她心头雀跃,连带着脚步也轻快了些许。停顿片刻,又有些迟疑地问:“那玉翠庄……?”
太子懒散道:“明日再来。”
洛之蘅心头的最后一丝担忧也都消散殆尽,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就依阿兄所言。”
洛南先行离开驶出马车。
回程的路和来时一样沉默。
太子又是一进入车厢便闭上了眼睛。
洛之蘅体力差,半晌才调匀气息。
她抬眸望向正对面的太子,双眸紧闭,气息均匀,面色如常,不见分毫倦色。
没来由的,她生出些许狐疑:
——怎么率先喊累的人,瞧着比她还要轻松?
这份疑惑很快就被席卷而来的疲惫取代。
马车走走停停,洛之蘅倦意上浮,不自觉地耷拉下脑袋,靠着平夏的肩头缓缓入睡。
她睡得极沉,罕见地失了警惕。
等到马车在南境王府门前停稳,洛之蘅才被平夏轻轻唤醒。
平夏:“郡主,到府了。”
洛之蘅眼角还沁着一抹水雾,将将醒转的缘故,看上去有些懵懵懂懂。
半晌,思绪才迟迟回笼。
洛之蘅扫视一圈:“阿兄呢?”
“崔公子想必已经入府了。”平夏回道。
洛之蘅微抿了下唇,由半雪扶着走下杌凳。
站稳,抬眼。
正看到太子站在府门口和管家说话,虽没朝她这里看,却在她走近的刹那,轻描淡写地道:“管家说膳房还要些时候才能备好午膳。”
“……好。”洛之蘅后知后觉地应了声,善解人意地道,“那阿兄先回去歇着。等摆好膳,我再吩咐人去请你。”
太子眉目舒展,声调平稳地“嗯”了声。
两人并肩进入王府,同行了一小段路,在岔路口作别。
太子带着冬凌回了院落。
兴许是早得了管家吩咐,屋中正摆放着将将换上的茶水。尚还有些温热,是能入口、却又不会觉得冰凉的温度。
他虽体力好,可顶着骄阳逛了小半天,到底觉得口干。也没等冬凌动手,自己倒了杯水兀自啜饮起来。
冬凌落后一步进来,转身关上门,继而长吁短叹地看着太子。
太子眼也不抬,淡淡问:“想说什么。”
冬凌小心翼翼地觑了眼他的神情,确认他心情舒畅,才壮着胆子叹道:“属下以为,殿下在哄人这门学问上,着实欠缺得紧。”
太子自顾自喝茶,没接腔。
冬凌也不气馁,掰着手指一一细数:“您特意给小郡主准备面纱在先,又出手相助在后,分明是一大善举,可您却偏偏在小郡主最为感激您的时候说她笨手笨脚,一句话毁了您先前关心小郡主的所有举动。”
顿了顿,严谨道,“——当然,您说这话的时候并不知道小郡主就在身后……”
太子打断他的长篇大论,不咸不淡地道:“孤说得有错?”
冬凌:“……”
自然是没错的,但——
“哄女孩儿的事哪有对错与否?”冬凌由衷感叹。
太子轻嗤一声,似是分外不屑。
冬凌识趣地换了话题,再接再厉地道:“还有临时打道回府一事,殿下自幼修习武艺,身手高强。区区一道街的路程,何至于言累?分明就是瞧小郡主累了,您才改了注意。如此善解人意的举动,你作何不直接和小郡主明说,反而要这般迂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