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更恨自己,在亲眼看见楚南瑾杀害父皇,竟还残存希冀,蠢到无可救药。
两厢纠缠在一起,让她每晚吃尽了苦头。
但在善慈寺这段时日,她跟着吃斋念佛,参悟了许多从前理不透的道理。
林尚、杜鸿并非见风使舵的臣子,若楚南瑾趁父皇病重谋反,他们虽不会像其他忠臣般以头撞柱,但也不会轻易妥协,且根据秦爻搜来的情报看,各地起义不像自发,而是一场有组织的预谋。
当初在茸燕山猛虎扑袭时,更是天赐的良机,楚南瑾大可放任父皇不管,何必又在之后背上弑君的骂名。
人心肉长,丧父之痛时刻剜着她的心脏,让她没有办法用理智去分析这一切,也没办法化解心中的苦痛,只能顺应时势变化,让时间给她一个答案。
阿梁望着她的侧颜,漂亮的眸子里划过悲伤、挣扎。
姜念兰敛下眼睫,从荷包里抓了一把:“今日辛苦你了,这是结的工钱,趁着天色还早,你赶紧下山去给你师父抓些药吧。”
阿梁瞥了一眼她放在桌上的银钱,“姑娘今日就走了?这钱给多了。”
“这是给你们师徒二人的路费,等你师父的伤好了,便带着他老人家离开这儿吧,除非那地头蛇本事通天,能将手伸向外地,你们师徒有一身本领,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阿梁无奈道:“多谢姑娘好意,只是,他们打通了官府,扣走了我们的过所,除非我们交足一定的赎金,否则不会退还,师父的意思是,我们不如遁入这佛门,好歹不会再风餐露宿,这多出来的钱恐怕也用不上了,姑娘拿回去吧。”
姜念兰讶了一下,旋即又将钱推了回去,定定道:“用不用得上,你都要收下,你听我唠叨了这么多,这便算作我给你的封口费,绝不可外泄。好了,这钱你若是不要,就放在这儿由有缘人取去,我先回去了。”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大跨步离开。
阿梁看着她的背影,唇角扬起一笑。往后一躺,倚着椅背,抱肘盯着那白花花的银两。
“有缘人。”
晴了几日的天色忽又下起淅淅小雨,善慈寺的僧人赶忙去收晒在外头的经书,小沙弥因为贪睡跑在最后,只能灰溜溜地去打扫山前的台阶。
僧袍右侧沉甸甸的,坠着什么东西,他抬起胳膊去擦眼皮的雨水,盼着这雨赶快停了才好。
一晃眼,就看见一人撑伞自山下走来,举步优雅,像漫漫沥雨中独立的鹤。
而他收伞的功夫,这下个不停的绵绵细雨竟真的停了下来。
小沙弥神奇地感叹过后,见此人气质出尘,踟蹰着不敢上前,倏然瞧见对方的脸,惊谔地愣了一下,见人即将走远,连忙追了上去。
“阿梁,这、这是你掉的银钱吧?”他挠了挠头,不知自己为何在对方跟前有紧张的压迫感,“听晒书的师兄说,今日去书室的唯有你和那位投宿的姑娘,我去问过,姑娘说自己不是失主,那必是你的了。”
阿梁转过身,感激道:“多谢你了。”
小沙弥年纪小,别人一夸就害羞,脸色通红道:“小事一桩。对了,你师父好像不怎么舒服,你快去看看吧。”
阿梁将“封口费”攥在手里,走出很远,摊开掌心,眸底的光芒趋于柔和。
不过一个幼稚的小赌局,却让沉郁了许久的心房豁然欢喜。
他不小心弄丢的东西,终还是会回到手上。
……
秦爻很忙,平日几乎见不到身影,寺里日子清苦又憋闷,安平王妃早就忍受不下去,掰着指头数日子,恨不得立刻离开这儿。
在得到明日动身的消息后,安平王妃喜笑颜开地进房收拾包袱,而后在院子里支了个靠椅,悠哉悠哉地晒着太阳。
自然就撞见了早出晚归的姜念兰。
“哟。”她素来记仇,没忘记想找对方打木牌无门,生生熬过苦乏的日子,“公主这是搭上了哪位俊俏郎,每日一早就不见了身影,要不是和尚会往你房里送饭,我还以为你下山跑了呢。”
姜念兰是想去告诉阿梁,她明日就得走了,不然对方还会在书室苦等,她并不想理会安平王妃的挑衅,淡淡瞥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
“寺里全是和尚,你该不会,是瞧上那个小乞丐了吧?小乞丐那老不死的师父死了真好,省得你整日与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好歹也是一国公主,你的所作所为,都是在给皇室丢脸,要我说,小乞丐也该随着他师父死了,活着有什么意义……”
姜念兰停住脚步,第一次用堪称凌厉的目光望向一个人,冷冷道:“你这样恶毒地诅咒别人,就不怕将来遭到反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