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了,又在这儿碰上姑娘。”
阿梁撑着柄油伞,是从寺里借来的,伞面图案发白,看起来已有些年头,他想去后厨给师父做些流食,迎面撞上失魂落魄的姜念兰,脸上笑容骤收。
“姑娘是怎么了?”
他出声问了好几遍,又挡住姜念兰前进的道路,她才缓过神,抬起头,眼角噙着的泪晶莹朦胧,好似泫然欲泣,美得引人分外怜惜。
阿梁握着伞柄的手蜷了蜷,不自觉收紧,一时忘了言语。
姜念兰身体轻飘飘的,像随波逐流的浮萍,恍惚间,她好似看见皇兄立于眼前,身姿高挑。而她记不清两人之间数不清的恩怨纠葛,回到最初无忧无虑,将他视为全部依靠时,强忍的泪水决堤而出,像顽童般,只想找寻一个避风的港湾。
竹伞落地,像被横扫的秋叶,被风卷不知卷向何处。一柄足以罩住二人的油伞撑起头顶的天空,潇潇雨幕,两人拥在一处,天地都失了颜色。
阿梁的心跳声慢了一拍。
将手覆在她被雨水打湿的半边肩膀,一片冰凉,目光一沉,将自己的外衣脱下,转而为她披上,而她并不安分,抓着他的胸襟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地喊着“父皇”,淹没在雨声中。
阿梁手起又落下,最终停留在她的后背。
“父皇在这儿,别哭了。”
姜念兰再次有意识时,人已经躺在了床榻上。
梆硬的床板铺上了锦褥,软绵绵的,让人躺下就不愿再起身,应是她去后厨之后,秦爻动手铺的。
正思及他,秦爻就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公主醒来了。”
姜念兰睁眼望着姜汤,她思念父皇过甚,淋了一路的雨,体内侵入寒气,导致脑袋迷迷糊糊的,伞丢了,姜汤也不知去了何处。
她抿了抿唇,“本是想熬姜汤给秦大人喝,却是给秦大人添麻烦了。”
“姜汤我已经喝了,谢谢公主的心意。是卑职疏忽,昨日若不是阿梁将您送回来,卑职都没发现您身体不适。”
“我竟昏迷了一日?阿梁……”姜念兰想起什么,眉眼耷拉了下去,强振精神道,“那我得找个机会谢谢他。”
平静地在佛寺里待了几日,姜念兰养好身子,便想找个时辰向阿梁道谢,但她不知阿梁是否还在寺里,想找人问问,人生地不熟,正巧看见来时带路的小沙弥,连忙上前询问情况。
“阿梁平时都在方丈室陪着他的师父,但这会儿天气放晴,他说不准会在附近转转,您在这边找找吧。”
姜念兰谢过小沙弥,提步在附近找了起来。
善慈寺有一片规模不大的竹林,是给寺中弟子练功用的,雨水灌溉后,还弥漫着新鲜的土腥味,姜念兰正要掉头,一阵引人遐想的笛声从竹林深处传来。
笛声情感饱满,拨人心弦,平铺开一张温馨动人的画面。
身着布裙,戴着头巾的妻子站在青烟缓声的烟囱下,等待将归的丈夫,遥望见丈夫的身影,兴奋地挥臂呐喊。丈夫疾步而走,奔向心心念念的妻子。
两人在枫叶般火红的晚霞下拥抱,恍若一副美不胜收的画卷。
“献丑了。”
阿梁的声音让姜念兰的思绪回到现实世界。
“笛声很好听,我一不小心听入了迷,你吹这首笛子时,可是在想念你的未婚妻?”
阿梁失笑道:“姑娘在说什么?我漂泊无定,又长相普通,哪儿来的未婚妻?”
“恕我寡陋,笛声饱含情感,便以为是坠入爱河之人的畅想。你有这般好的技艺,还有那日的……”她顿了顿,想不出合适的词语来描绘。
“姑娘可是指这个?”阿梁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清润的嗓音变得雄浑,“父皇在这儿,别哭了。”
姜念兰不由得心尖一颤。
“……对。”
她那日胡言乱语了些什么,她都不记得了,唯记得阿梁那声与父皇如出一辙的音色。
阿梁并未询问她的身份,噙着清浅的笑容望她。
"我能模仿别人的声音,曾有幸睹过先皇英姿,记下了他的音色,你一直唤着父皇,我便斗胆模仿先皇的声音,姑娘果然平复了下来。能让姑娘心里好过,我的这门本事也算不负于天。"
姜念兰微敛眼睫,继而不带任何恶意,单纯好奇地问道:“你既有这般好的技艺傍身,为何会与你师父流落街头?”
阿梁无奈地笑了笑:“我与师父并非流浪者,常会在街边表演,观赏者也愿意给些赏钱,只是镇上有个有权有势的地头蛇,借着影响镇容的名头,向我们收取佣金,我和师父打赏的钱,哪够他们狮子大开口?这下既赔了本进去,只要被他们撞见,还会得一顿殴打,师父被他们打得半死不活,撑着一口气逃到了善慈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