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使常在御前行走,眼光独到,为人沉稳,我相信他的判断。当年之事多有腌臢,指挥使已派人去了菩村,待你的家人来了,便能知晓些眉目。”
小花的不安并没有降下去,更没有飞上枝头的喜悦感,只觉得虚妄得很。
她做了十几年的小花,也逆来顺受地苦了十几年,而今却有人告诉她,她的身份是皇城里的公主。这就像她做了十几年的姑娘,却有人说她其实是位郎君,她无法去相信接受,只觉得荒唐。
可是说这话的人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是苍穹皓月,是她匍匐泥泞之时唯一愿意站在她这边的人,他是圣明贤德的储君,她宁愿去质疑指挥使被蒙蔽了双眼,也不愿意对太子殿下生出任何一丝不信任。
小花的眉毛揪成一块,很是苦恼纠结,内心深处却涌着一股莫名的期待。
如果她真是那位公主,那么她这些年来不受爹娘待见,只是因为她非他们所出。
而不是因为她做得不好,更不是因为她是个女孩儿。
她亦可以站在太子殿下身边。
小花心口微颤,因为自己大胆的想法。
可没过多久,这股子期待又被另一番浪潮压下。
“我这个样子,真的能做公主吗……”
她伸出双手,怔怔地凝望着。
哪个公主的手不是莹白如玉,葱嫩如花?她这般粗鄙不堪,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公主的特质。
楚南瑾低眸看了眼,忽然转身离去。
太子是嫌弃她的手难看吗?
小花猛地回过神,像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从美梦中抽身而出,脸上烧得厉害。
张婶说她的手冻得难看,她不以为然,可在太子面前,被太子嫌弃,她心底涌起一股无地自容之感,酸涩涨得胸口撕开一条口子,恨不得将这双手永远藏起来。
太子殿下这般尊贵,见过的玉手定是数不胜数,恐怕从未见过她这样的。
小花将手收回被衾,垂下头,浓浓的自卑将她包裹。
她用力地搓着手,恨不得将那块皮搓下来,再重新长出嫩白肌肤,就不会遭人嫌恶了。
没过多久,楚南瑾又走了回来,“你怎么又在弄疼自己?”
他这下是彻底无奈了,“一会□□脸,一会儿□□手的,莫非要我把你拴在身边时刻看着,你才不会伤害自己吗?”
小花被他这番话说得脸颊桃红,怯怯地抬眼望他,见他手里多了个精致的小瓷瓶。
楚南瑾在榻边侧坐,取下瓷瓶瓶塞,一股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这是手膏,我问了旁人,一般小娘子都会用此物涂在手上,有润泽修复之效,只是这里的东西比不得宫里,只能委屈你先凑合着用了。”
小花呼吸一滞,她一眼看出,手膏出自县里最好的胭脂铺,她本是不懂这些东西的,隔壁家的阿莲却很是喜欢捣鼓这些玩意儿,一次阿莲拿了个这样的小瓷瓶回来,说是仿品,她问阿莲为何不买真品,阿莲说真品手膏抵他们半年的收成,她买不起。
阿莲家里有地,在他们村里算是小富户,却要半年的收成才能买得起这一瓶手膏,太子却说是委屈了她。
小花自认身份卑微,哪里能受得起太子这般贵重的馈赠,不敢去接瓷瓶。
恰在此时,门外生变,刀剑划过衣帛的刺啦声、从咽喉处发出的惊叫声,两两混杂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然。
……
陈晔见公主与太子相处还算融洽,便悄然退出了房间,继续提了曹老爷审问。
正巧他派去调查的下属回禀,曹老爷所言属实,他府中所购置的药材都是市面寻常之物,他也没有渠道获得毒药。
在那碗迷神汤中掺毒的另有其人,那人躲在暗处,欲要谋害公主。
陈晔面色冷凝地审问:“那碗迷神汤可还经了他人之手?你细细回忆,若有半分差错,你那痴儿的另一只手不保。”
曹老爷不敢违命,绞尽脑汁地忆着当时情形,“今日小儿大婚,府上人员流动密集,许多宾客都是带了仆从来的,事发突然,我也不及去调动人手,就借了一位友人的婢女……”
“那位婢女身在何处?”
陈晔步步紧逼,曹老爷惊出一身虚汗,正要开口回话,一柄箭簇破窗穿空而来。
陈晔反应迅速,两指挟了那柄箭簇在手,眉目生寒,面色凛然地睇了眼箭簇的材质,余光瞥见一道虚影掠过。
此人定与谋害公主的黑手脱不了干系,陈晔立即下令让手下严加看守此处,翻窗去追那道虚影。
那人似是对衙署地形十分熟识,袂角翩飞,眼看就要消失在廊庑假山之中,却又忽现行踪,似是故意引他追逐。
跟上几步,陈晔忽觉不妙,脚步一顿,立即往回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