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确不一样了,”她站到了男人面前,从他手里拿过了那只盒子,“可能我疯了吧,就算想到你刚刚说的那些画面,我好像也没有任何感觉——知道就知道好了,有什么关系呢?“
“不堪的人从来不是我。”
她拿着那只盒子,抬头望向荧幕上正含着眼泪的自己。
“我不会再为那时的自己感到羞耻了——我没有做错过任何事。”
“加上儿时的份,我只会更昂首挺胸地活着。”
她垂首看向荆野,在她短短几句之间,男人已经变得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如幽邃无边的黑洞,正定定无声地看着她。
“所以荆野,你明白了吗?”
她第一次以如此平静的语气叫他的大名:“你刚刚做的一切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林方西做出那样的选择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人会在一条人命和记忆卡之间选择记忆卡,给这些记忆卡赋予诸多意义的人……”
她把盒子重新放回男人手上:“只有你一个而已。”
“而你只是在想念那时的我——乖巧可怜,却又不肯屈服,会给你念童话故事企图改变你,却又绝对离不开你的我。”
“可我早就不是那时的孟摇光了。”她说,“你也从来都不是我爸爸。”
“……”
空气里有细小的尘埃漂浮,变幻的光影照射着一坐一立的两个人,诡异的气氛让岑曼都忍不住停住了脚步。
直到荆野先一步看向她,再度张口时却是在对孟摇光说话:“很多事情不到时机你不会明白的。”
他原本浮现在颈侧的青筋在这一打岔之下又慢慢恢复了冷静。
仰头对上孟摇光的目光,男人又重新微笑起来,而就在这个时刻,楼上突然传来了砰地一声巨响——
孟摇光猛地抬头看去,荆野却连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
“看来我们的沟通可以稍后再议了。”他在孟摇光转头射来的冰冷眼神里悠悠起身:“今晚这场大戏还没有结束呢,我们一起上去看看吧。”
“这可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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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越野车亮着大灯毫不犹豫地一头撞来的时候,林方西刚坐上车,正一边低头去看林半月一边给医院打电话。
随后在方如兰的尖叫中,整辆车先是剧烈地一震,随后便在刺眼的灯光里被生生地顶入了路边的绿化带,直至车尾砰地一声撞上电线杆再也不能移动半分才停下来。
——整个过程只有不到五秒。
反应过来时林方西和方如兰都已经不约而同地护住了林半月。
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他们在刺眼的光里抬起头,前座上的司机和方悦已经被安全气囊弹得晕晕乎乎,而对面的越野车上,有一道身影正跌跌撞撞地从里面扑下来。
因为碰撞而昏沉的大脑让林方西一时还不能看清那个身影,倒是方如兰只望了一眼便尖声叫了起来。
“孟金枝!”
她看着那辆死死抵在他们面前的越野,彻底崩溃地一边扯开车门一边大喊大叫:“你想干什么?你想杀人吗?你……”
……
女人的尖叫在安静的夜色里尤为刺耳。
孟金枝赤着脚摇摇晃晃地走在地面。
她其实并不能完全看清眼前的一切,她的大脑从她离开卧室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爆炸般不受控制了,她甚至无法记起自己是怎么来的。
可她脑子里还有唯一的念头——唯一一个绝对不会忘记的,本能般生根的念头。
——当方如兰自己从车上下来,当方如兰的脸真的映入她的视线,孟金枝听见了每一根引线燃烧起来的声音。
那滋啦滋啦的响声里,混和着电流中的谈话。
“让我来告诉你孟摇光是怎么过的……”
“挨打是常态,受冻挨饿更是不值一提……”
“她很多次都差点死掉……”
“被打断过腿也被打断过手……”
“得叫我这个人贩子爸爸……”
“你早就知道了吧?”
最后,是在她脑海里盘旋不去,层层回荡的一句——“关于你姐姐,其实是被你妈妈亲自卖掉的这件事。”
——
方如兰带着血的、正不断朝她大喊大叫的脸终于在视野里一点点清晰起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刺眼的灯光里,两个女人几乎是同步朝对方而去。
方如兰手舞足蹈大喊大叫地崩溃着,孟金枝则赤着脚走得摇摇晃晃却又专注至极。
她一言不发,眼睛死死盯着女人的脸,越是接近瞳孔越是缩紧,直到两人即将撞在一起——
一线雪白的刀锋突然在明亮灯光里闪烁了一下。
孟金枝高高扬起的手往车里投下了纤细而森冷的黑影,这一线影子落在林方西的眼睛里,让他喉头猛地缩紧,却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