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知一听就笑了:“那可不行,我住院花的都是你的钱,要是思思动手术还用你的钱,那就成我全家欠你的了,没必要这样。”
宋西川反问:“之前不是说,钱花完了,让你妈自己找别人借么?”
“哎,这你又是什么时候听去的,”何知摸了摸后脑勺,颇有些不好意思,“那只是我心情不好,口头随便搪塞她的,总归还是要帮的。”
何知总是这样,嘴硬心软。
宋西川想,但何知和梦中不同,此时他的父母和小妹估计都还不知道他生病住院的消息,他没紧急严重到需要动手术的地步,住院手续是自己办理的,自然就无需知会家人。
显然他们的矛盾还没激化。宋西川不知道这是否算是一件好事,显然,何知的母亲是挂念他的,只是方式太不对了,也太被动了。
“等我筹得差不多,再一次性给她打过去吧,”何知顿了顿,话锋一转,“宋西川,还有你,这几天是只能躺床上了,你也别觉得闷,等天气好了我推你出去溜达一圈。哦,你昏迷期间公司有人给你来电话,我替你接了,顺便向公司那边请假了。”
宋西川勾了勾嘴角,敢情这是全帮自己安排好了。
也不知这车祸出的是好是坏,往坏里说,他现在反而需要何知来照顾,往好的说,何知对他的接受度要比先前好了很多。
或许当时在车上,何知就想向自己摊牌......
如果那时没有发生车祸,也没有出现任何可能打断他们对话的意外,他绝对会把想说的话全告诉何知。
那么,他们有可能把话都说开吗?
想到这,宋西川再也忍不住,开口叫他:“何知。”
何知头也没抬,“怎么?”
“我做了一个梦。”不同于何知的漫不经心,宋西川的视线紧紧锁在何知脸上,认真地看着他。
何知点点头,看上去丝毫不在意,随口问他:“是好梦吗?”
梦是好的吗?
宋西川也想知道这个答案。
这不是噩梦,与控诉和懊悔无关,这也不是美梦,与未来和期望无缘。
这能算是什么梦?
没有言语能去定义它。
“是好的。”
宋西川沉默许久,最后还是点头,眼神里夹杂着复杂的情绪,低头的何知没有看到,“我真希望梦是真的。”
何知就说:“那看来这是上天送你的礼物。”
宋西川摇头,不想再去看何知了,他的声音平静而艰涩:“这不是礼物,是惩罚。”
听及此,何知才诧异地抬起头,视线落到宋西川身上。他觉得此时的宋西川都不像是宋西川了,不像那个不可一世、心高气傲不肯低头的宋西川。
到底是怎么了?
何知起身,拉进他们之间的距离,“但是梦都是假的,宋西川。”
“是假的,”宋西川微微偏过头,漆黑的眸子直望向何知,仿佛要探进灵魂内里,“你看,你又叫我宋西川了。”
“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叫你么,”何知指的是宋西川来医院照顾他的这阵子,但碍于宋西川现在成了可怜的病人,他软下语气,“那你想我叫你什么?”
“西川,”宋西川淡淡道,“就和从前一样。”
“那行吧,反正我都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满足一下你的心愿也不是不行。”
何知眨了眨眼,却半晌都没开口,他视线中的宋西川头上扎着绷带,看上去脆弱又孤傲,眼睛死死盯住自己,好像方才他说出了什么十恶不赦的话。
过了很久,连对视都变得焦灼。
沉默的空间里,呼吸声蓦然开始放大。
何知尽量放轻自己的呼吸,却依然觉得它十分清晰,他正欲开口,却见宋西川突然眼一红,名字便脱口而出了。
“何知。”
“怎么了?怎么回事?”何知连忙靠近宋西川,想揽住他,却根本无处下手,最后只能上下抚摸他的脖颈,“西川,我叫你了,西川。你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就哭鼻子吧?”
宋西川执拗地说:“没有,我没哭。”
可他明明就是要哭了,何知看得很清楚。这人昏迷时即使躺在病床上,也掩盖不住浑然天成的气质,此时却这般在自己面前示弱。
他很肯定,宋西川只要眨眨眼,聚集的薄薄一层的泪水马上就能顺着脸颊下流。
何知存心想看他落泪,看他亲手打破自己构建起的坚墙,便又叫了一声“西川”,叫得更加缱绻温柔,就像热恋时那般。
而宋西川眼珠一转,没去看何知,但再也盛不住那泪,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滑落,滴在枕上,晕开的水渍像一块熨烫的烙印。
是,他尽管落泪,也落得如此平静。何知想,果然他梦中梦到的那般声嘶力竭、哭泣着求他亲吻的宋西川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