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侍愣了又愣,总觉着荷香居的气氛不太像是初为人父的喜悦,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楚歌怔了许久,心口才荡起来一丝微妙的喜悦。他盯着沈欢欢失神的眉眼,那欢喜才一寸一寸地荡开了,一圈又一圈。
他与沈欢欢会有一个孩子,会有一个像极了沈欢欢的孩子,会缠着他喊父王,会跟在他的身后——他会教她舞剑,带她纵马——他与沈欢欢会有一个孩子!
可这念头刚起,他眉头又陡然皱了起来。
楚河被他困在西境,本就是孤注一掷,若是知道他有了孩子,只怕会对沈欢欢下手。
他不敢同沈欢欢成亲,便是害怕沈欢欢成为众矢之的。如今再来一个孩子.....
他敛下眉目,对外面喊了一声:“让医侍滚回来。”
沈欢欢这才回过神来,她实没想到,自己能与楚歌有个孩子。待看清楚歌眼中的冷意,她陡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看来,他也不想她诞下孩子。
如此一来,倒也是极好。有了孩子就有了牵挂,更何况,她与楚歌这样的关系,又如何能教养好一个孩子。
楚歌自然没有放过沈欢欢眸中的释怀,他心头略微一刺,先前的喜悦又化成了荡漾开来的痛意。
先前所有的伪装,都裸露出来最残忍的真相。
沈欢欢不想和他有一个孩子。
沈欢欢并不心悦他。
只是迫于无奈,只是因为恐惧。
他面色阴沉下来,沈欢欢不知道他缘何性情大变,但心头到底生了几分恐惧,不动声色地往床里面移了移。
她听见楚歌沉声问:“你不想要它。”
沈欢欢犹豫着,点了点头。
楚歌面上一刹那阴狠起来,蓦地扯住了沈欢欢的衣襟,将她拽到跟前。
沈欢欢被吓得一抖,先前的血腥又涌到眼前,竟忍不住缩成了一团,颤颤巍巍地望着楚歌。
她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楚歌看了她许久,到底是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下来。
医侍去而复返,瞧见床榻里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里面传来一声冷淡的呵斥:“滚出去。”
医侍又忙不迭地跑出去,到底是松了一口气。
沈欢欢素来知道他喜怒无常,到如今也有了确切的认知,分明不想要孩子的是他,到如今恼羞成怒的又是他,让医侍来的人是他,让医侍滚的人又是他。
沈欢欢看不透,她盯着楚歌的侧脸,只觉着他可恨又可怜。
顿了许久,沈欢欢忽而轻轻覆上了他的脸庞。
那是一张英挺却又秀美的面容,长眉如墨,眸光如潭,始终压着一些说不出来的情思,他静静地盯着她,却在她掌心覆上来的一瞬,神情有了一刹那的恍然。
沈欢欢轻声道:“楚歌,收手吧,就算为这个孩子积点福吧。”
楚歌的手覆在沈欢欢的手背,握紧了那双手。
他挺直的脊背骤然松懈下来,整个人跌在沈欢欢的肩头,沉默了许久,才低低应了一声。
“好.....那我们....就留下来它。”
楚歌从来都是说到做到,他既然决定留下这个孩子,便不会走漏一点风声。荷香居前前后后又来了一大堆人,将原本清静的别院挤得水泄不通。
这些都轮不到沈欢欢操心,她需要应付的就是喜怒不定的楚歌,生怕楚歌一个不高兴又给她整出来什么新的幺蛾子。
想来楚歌也有自知之明,近来倒鲜少往荷香居跑,沈欢欢倒也不必那样战战兢兢。
楚歌不来,她食欲都添了不少,人也肉眼可见的圆润起来。
大抵是害怕她无聊,楚歌还寻了几个侍女,同她一起射箭投壶。
沈欢欢意兴阑珊,身上也乏累,便不想多动弹。可一闲下来,思绪又会飘回蜻蜓山。不知道她爹知道她在京城这样,会不会日夜忧虑。
如今三叔他们也该回了蜻蜓山,沈康理应是早就知道了才是。
她掌心覆在腹部,心中也有了犹豫。
若是不出意外,这辈子她都极有可能与楚歌绑在一起,看楚歌这样的情形,恐怕也不会教她逃出去。她孤身在京,实在是插翅难逃。
思前想后,沈欢欢起身,问道:“楚歌呢?”
她得给蜻蜓山去一封信,免得让沈康记挂。如今只要楚歌不对蜻蜓山动手,她大可一忍再忍……
侍女应道:“殿下在书房。”
沈欢欢没停留,轻车熟路地往书房去。路上倒没人拦住她,两人虽未成婚,但沈欢欢是世子妃一事,显然是板上钉钉了。
沈欢欢迈过门槛,正要往里面进去,却听见里面传来商谈之声。她转身决意回避,里面的声音却蓦地将她钉在原地。
“殿下,沈康那里还是不愿松口,会不会是心中有鬼?若是您将沈姑娘带回蜻蜓山,难保他们不会与楚河设下陷阱背水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