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在许久之前,还活生生立在她面前的人,如今只残喘着一口气,倒在地上不断地抽搐。他颤抖地伸出手,拽了沈欢欢的衣袖,用尽最后一口气,教会了沈欢欢最后一个道理。
“汲水之恩,承水之怒,理应如此。沈姑娘,你要看开呀。”
这一句话落下,他手上力气松了下来,沉沉地倒了下去,倒在了沈欢欢的脚下。这一声闷响,终是惊醒了沈欢欢的神智。
她整个人从楚歌怀中跳开,面上又哭又笑,极度的恐惧与震惊彻底撕碎了她所有的理智。
略走了两三步,楚歌还没有来得及上前拽住她,却见沈欢欢已经摇摇晃晃地往后倒去。
最后一眼,沈欢欢看见了楚歌那一张,同她一样痛苦的脸。
她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
沈欢欢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是被耳畔的交谈声吵醒的。
“沈姑娘如今惊恐过度,已经伤了心神,如今若是再受惊吓,恐怕会神志不清。殿下如今还是小心养着为好。”
楚歌的声音很轻,只轻轻‘嗯’了一声,屋子里就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不是楚歌的。
屋子里面陡然静了下来,只有那阵熟悉又寡淡的苦药味。
沈欢欢没有睁开眼,也不敢睁开眼。
她脑袋里飘来浮去的全是这些时日的血腥,所有的一切都堆积在肩头,她忽而生出来一种就这样长睡不醒的念头。
不用再去管什么是非对错,也不去管那些爱恨情仇。
她知道,也许她这辈子都逃不出这座上京城,逃不出楚歌的手掌心。
醒过来,又会遇见什么样的杀戮?她觉着自己脑袋里有一根线在紧绷着,随时都有可能断裂。
再与楚歌这样对峙下去,她还能坚持多久?
无可厚非的,她心头蓦地涌起来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凉。
逃不出去,走不出去,还能做些什么呢?
思绪纷纭间,脸上一道冰凉的触感唤醒她的神智,沈欢欢身子蓦地紧绷了起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睁开眼睛。
身侧的声音是那样的温柔,轻柔到好像是一场隔世的梦。
“蜻蜓山上的人,我已经安排人将他们送了回去。若是你不放心,大可醒来送一送。若是你不愿醒过来,再睡几日也无妨。”
听到蜻蜓山,沈欢欢紧绷的身子才略微松懈下来,她思索了许久,到底颤颤地睁开眼。
她走不出上京城,那就去送一送故人吧。
至少,这是她现下唯一能做的事情。
楚歌仍旧坐在床畔不远之处,夏日的日光洒在他的衣衫上,眉眼又恢复了先前那样的温柔,好像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沈欢欢兀自做的一场梦。
只那一瞬间,四目相对,沈欢欢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若是谁也挣不开这场束缚,不如就这样装着糊涂,将错就错为好。
她略微起身,到底是认了命,轻轻地道:“去送送他们吧。”
楚歌点点头,起身想要搀扶她,却见沈欢欢条件反射地避了一下。
他思绪滞了一下,到底没有强求,正要转身,可身后有一道轻柔的力度,拽住他的衣袖。
他偏过头,见沈欢欢垂下眼,语气虚弱:“扶我一下吧。”
楚歌眸中一颤,甚至连身子都控制不住地轻轻晃了起来。愣了好久,楚歌才攥住她的手,低低应了一声:“好。”
搀上沈欢欢的那一瞬,楚歌才惊觉,原来沈欢欢的手已经同他一样凉了。
夏日的日头照在他们身上,竟是那样的幽凉。好像再炽热的风,也吹不散他们手心中攥着的薄冰,可他们也只能踩着这层薄冰,硬着头皮往下走去。
出了荷香居,走过回廊,沈欢欢才看见庭院之中立着的熟悉面孔。
那丝丝缕缕忧虑的目光落在沈欢欢身上,到底是驱散了她身上那裹颤至深的寒凉。
雨晴紧抿着唇想要上前,却又畏惧沈欢欢身边的楚歌。
楚歌一顿,到底是识趣地退了一步,和善道:“你们先聊,王府还有要事。”
说完这话,他当真没有再停留,竟当着一众人的面,领着随从离开了院子。
他一走,院子里的气氛顿时松懈了下来,雨晴忙上前,焦急道:“姑娘,咱们现下该如何是好,如今是不是可以……”
沈欢欢摇了摇头。
楚歌给了她独自说话的空余,却不会给她逃出上京城的机会。
如今她在楚歌的底线上试探了一下又一下,虽不知楚歌缘何对她百般容忍,但她也知道,楚歌虽不会对她下手,但蜻蜓山的人可不会让他手软。
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笑:“此事不用再提,你们还是先离开上京,他现下也不会对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