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余光之中,带着微不可察的怜悯。
自小到大,沈欢欢从未这样狼狈过,屈辱和不甘在她胸口炸开,她紧锁着牙关,恨恨地盯着楚歌,死活不肯再喝一口。
楚歌也强忍着怒气,偏他面上耐心极好,只将碗口放在桌上,不紧不慢地抬起手指,一点点地撬开了她的牙齿,压住她的舌头,逼着她将那最后一碗汤咽入腹中。
“我说过,欢欢,我从来不说第二遍。”
“而我又有的是办法,对付不听话的人。”他抽出湿漉漉的手指,在沈欢欢的衣襟上抹了抹,对上沈欢欢噙着泪的眼睛,不由得一痛,可他语气却还是那样淡漠:“陌生吗?没关系。”
“你总要认识我的,认识真正的我。”
他松开了手,转过身,对着侍从吩咐道:“给姑娘更衣。”
几个侍从匆匆上前,却被沈欢欢一把推开。
她固执地抹去眼中的泪,压下心口的恶心,顺手拿起方才的汤碗,往楚歌身上砸过去。
“你这个疯子!我告诉你楚歌!我沈欢欢向来有仇必报,今日你□□我至此,我必要一点一点地讨回来。若不然,你今日就杀了我,我也敬你是个狠人!”
楚歌微微侧身,避开了那汤碗,他眉头压了下来,居高临下地望着身后的人。
沈欢欢形容狼狈,可却不改容色,一双明亮的眼睛全是愤怒,他张了张嘴,脑袋里又是熟悉的剧痛。
那疼痛蚕食着他的理智,可他却强迫自己静了下来,因为比起脑袋里的痛楚,心口反而更疼。
他说不出来,也想不明白。
他觉着自己好像是做错了什么。
但沈欢欢都已经发现了他的残忍,他还能再装成什么样子呢?
一切伪装都已经走到尽头,他装不下去了。若是不用这样的手段,他又能留住沈欢欢吗?
显然是不能。
可沈欢欢眼中的恨意,到底是他想要的吗?
愣神间,沈欢欢已经推开侍从,大跨步地走上来。
他看见沈欢欢抬起了手,却没有躲,而后脸上重重落下了一巴掌,疼得他清醒了几分。
屋子里的侍从吓傻了,愣了一刹,又纷纷跪地。
眼见沈欢欢巴掌还要落下,楚歌抬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低眉瞥了跪着的一群侍才,沉沉地道:“滚出去。”
侍才们如蒙大赦,当即鱼贯而出,还贴心地给二人带上了门。
室内一刹那寂了下来,沈欢欢对上楚歌阴沉的双眸,心上的怒意陡然散去,成了无尽的惶恐。
她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里,她爹娘还在蜻蜓山上等她回家呢。
可眼前这个男子,却又是那样的陌生。
明明,明明他们长了一样的面庞,为何,却恍若换了一个人?
那个会细心给她缠着剑穗,会笑吟吟地跟在她身后,始终眉目清隽的楚歌又去了哪里?也是这一瞬,沈欢欢才发觉,除却愤怒与屈辱,她心口更多的痛惜。
痛惜她的楚歌,如何成了这副模样。
四目相对的一刹,楚歌被她眼中的悲哀烫到,身上积攒的沉郁竟也软了几分。
他手上力气松了又松,最终将面前的人,一把拽在怀中。
他妥协了。
“欢欢,我伤了你,你也还了我。咱们一笔勾销,就当做这些事情,从未发生。我送你回王府,你做我的世子妃,依旧是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八抬大轿。”他紧紧搂着沈欢欢,将她箍在胸膛里:“你本就该嫁给我的,欢欢。”
他像是魔怔了一般,固执地念着这一句。
沈欢欢想,若说是本该,她要嫁的人也不是他。
更何况,婚约早就已经退了,她与楚府从来就是两清,何来该不该呢。
她趴在楚歌的胸膛之上,像是了悟,勉强勾出来一抹笑。
“好啊,楚歌,我们一笔勾销。”
她早该知道的,这样有力的心跳,又岂会是一位弱质公子?
眼下只有稳住楚歌,才能够逃离上京。她早该知道的,从进京之日,她就该知道,楚歌是一个疯子。
可惜她却从未察觉。
……
那日之后,楚歌当真说到做到,又恢复了原先言笑晏晏的模样。
若不是先前沈欢欢瞧见过他的阴狠,任谁也看不出来他温存之下的残忍。
每每对坐,沈欢欢只觉着毛骨悚然。
她觉着再这样下去,就算不被楚歌杀了,她也会被逼疯。
她甚至苦中作乐地想,楚歌自顾自地伪装这么些年,便是再清醒的人,也会被逼疯吧。
好在这几日楚歌要处理王府的琐事,倒也没有空理会她,偶有两日竟连别院也没有回。
沈欢欢韬光养晦多日,为的就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