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年龄大了,明天开始我做饭,要是我前一晚没回家,你自己去外面买几个小笼包。”
兄妹俩起得早,上了年纪的人本来就嗜睡,宋奶奶做完饭自己没吃,先回房补觉了。
“嗯。”宋纯鼻腔发出闷闷的气音,眼帘半阖,低头遮住聚在眼底的情绪。
宋元尝了一口,无意问了一嘴:“味道怎么不一样了?”
啪——
宋纯手里的勺子摔在地上,碎了。
宋纯的手在颤抖——她全身都在颤,泪珠一串一串滴在粥里,强按下去的情绪挡不住断断续续的泣音。
宋元才意识到什么,他暂时抛下了哥哥的身份,把碍事的碗推到一边,脸埋进臂弯里,趴在桌上哭了出声。
“我没有妈妈了。”宋元哭着说,“我们没有妈妈了。”
粥菜冒着腾腾热气,钟表的秒针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刘翠云买给宋元的啤酒还有一瓶三瓶摆在酒架上。
“她为什么不愿意再等等我?”宋元哭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气,话涌在喉咙里,想说时又被哭声生生堵住,“我都快去市公安局了,我很快就能有出息了,她都还没看到我出人头地的时候。”
宋元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在对母亲撒娇,宋纯现在才明白,再稳重成熟的人,对上自己母亲也只是个孩子。
无理取闹这招也只会对母亲奏效。
“哥……”宋纯搭上宋元的肩膀把他抱在怀里像个小母亲一样安慰他,“妈她……她……”她哭得更泣不成声,“她只要你幸福快乐。”
宋元靠着宋纯,抱住她的腰,脸上泪痕交错,沾上了额头下垂的刘海,脸上印着枕臂的红痕,薄雾眼眸泛肿。
宋纯像宋元安慰她一样抱着宋元,兄妹俩紧紧依偎着,在哭泣中彼此取暖。
在刘翠云离开前,宋纯原本做好了转学的打算,不是因为何洲渡这个人,而是因为何洲渡引发的那些流言蜚语她无法忍受。
她从来不是个坚强的人,也不能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解决,她宁愿当个认输的逃兵。
而现在,她不想再麻烦家人,突然提出来的转学只会让他们替她担心,为她忙前忙后。
除了流言蜚语,学校里那么同情复杂的眼神更让她无法接受,她觉得自己成了小人国的矮人,每天要高高抬起头仰望身边来来往往的巨人。
宋纯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抗拒和别人的相处,有时候连程橙都无法和她交流,渐渐放弃寻找话题。
唯一不变的是每天早上那一枝栀子花。
程橙告诉她,她没来的那几天栀子花如旧,每天早上她都会在宋纯的书桌里发现一枝,前一天的栀子花大概被那人顺手处理了。
宋纯不知道送花的人是谁,那人也没有主动找过她,这似乎能算是两人之间一种无形的默契。
这种无言的默契一直维持在高二下学期何洲渡开始集训。
文理分班的时候,何洲渡和宋纯被分在了两个班,这不失为一种避免两人接触的好事。
从葬礼之后,两个人没再说过一句话。
宋纯低头看了眼放满书本的桌柜,心里觉得少了些什么。
程橙惊讶地问:“一直送你花的是……?”
宋纯想摇头,脖子却僵硬着无论如何都动不了。
宋元早就能申请调到市公安局了,他却留在了春榆镇。
宋纯高二的时候他没有走,高三的时候也没有。
在别人为了高考填报志愿焦头烂额的时候,宋纯已经做好了留学的准备。
“你不去市公安局了吗?”宋元坐在地摊上帮宋纯收拾行李,宋纯问他。
宋元意料之中的平静,叠好手边的裙子塞入箱里,“留在家挺好的。”
他停顿两秒,垂眼低低补充一句:“如果能一辈子留在这里就更好了。”
宋纯想起了两年前的春节,她和宋元坐在一起,那时想留家不走的是她,想振翅高飞的是宋元,没想到兜兜转转,留下的是宋元,离开的是宋纯。
“再检查一下你的包吧。”宋元拉上行李箱的链子,唤回宋纯的思绪,“身份证,护照什么的。”
宋纯离开的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斜斜落下,机场外绿树成荫,纤薄的树叶被阳光照得晕染出明亮的光晕。
宋纯检票前回头望了一眼,隔着攒动的人头,宋纯看见了祖父母,哥哥,父亲,只少了一个人。
宋纯眼眶一热,鼻尖泛酸。
飞机起飞的那刻,刚刚进入歌手选秀初赛的何洲渡给宋纯发了一条信息。
宋纯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层层叠叠的云团,视线渐渐模糊。
宋纯轻声念诗:“故园眇何处?归思方悠哉。”
原来真正懂一句诗,真的需要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