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砖墙上汽车小电驴络绎不绝,墙下只有对面瘸腿老太太一瘸一拐捡起地上的扫帚。
老太太正打算进去杏林中,宋纯这才发现杏林的小木门没有锁,大喇喇敞开着,两道铁网顺着木门延伸,许多处也有了破洞。
她见到宋纯,“咦”了一声,宋纯稍愣,她又见到宋纯身后的何洲渡,眯起眼睛仔细瞧。
“不是不是。”老太太摆了摆手,喃喃自语似的,“没这么高。”
老太太自顾自瘸着腿往门里走,门内搭了个简陋小棚,很是破旧,旁边的旧三轮不知道哪一年换成了电三轮。
宋纯小时候……很喜欢来这里,何洲渡呼朋引伴的和她一起过来。他们来这里不为其他,单纯是来摘杏子的,那时候,凶巴巴的园主就会风风火火的过来赶人,扫帚舞得虎虎生风。
听说老太太姓胡,于是他们偷偷给人取了个外号叫“虎婆婆”,虎婆婆现在已经追不上他们了,脾气也平和了许多,皱纹也更多了,花白的头发比宋纯小时候稀疏了。
连记忆中高大的杏树好像也没那么旺盛了。
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她今天走过来,像是已经有十年没有走过一样,就连上次和凌乔路过她都没发现原来已经变得说是“物是人非”也不为过。
宋纯本来想买两斤杏子,低头摸索了两下口袋,想起来她没有带手机。
何洲渡嘴唇嗫嚅,呼之欲出的话语堵在唇齿之间,绵延悠长的道路,何洲渡走在宋纯身后,像守护公主的骑士。
十六岁的何洲渡品尝到了后悔的滋味,这份感情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化,反而像陈年的烈酒越来越浓郁,演化为刻骨铭心的悔恨。
后来何洲渡细细回想,发现他总是在失去——因为他那可笑的骄傲和幼稚的性格。
何洲渡回家以后倒头就睡,家人第一次看见他没有回家第一时间打游戏,面上惊诧。
何洲阳看到何洲渡回家就知道宋纯也回家了,他拿起语文书就要去找宋纯。
何洲阳的数学有多好,语文差的就有多离谱,好几次把好脾气的宋纯气得捏断粉笔。
“那个词是飞扬跋扈,不是飞扬泼扈。”宋纯第三次纠正。
“哦……”两个人坐在地摊上,何洲阳挠头,挫败地扔下书抱怨,“怎么这么难?!”
“……这是最基础的认字。”
过来的刘翠云女士笑了笑,把端来的水果放在桌上。
宋纯余光瞥见刘翠云苍白的脸,心跳莫名滞了一下,紧张的站起来问:“妈,你身体不舒服吗?”
过于紧张的情绪让宋纯自己也觉得奇怪,刘翠云朝她的头轻轻一拍,嗔怪说:“我能有什么不舒服?少咒我,一边去。”
“真的没事吗?”宋纯还不放心,狐疑地坐下,眼睛定定盯着刘翠云。
“说了没事。”
刘翠云往门外走,顺手帮宋纯关门。
宋纯心不在焉地拿手指着书上满是插画的一页,“这个词是……”
外面突然传来物体重重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向冷静的宋元崩溃大喊:“妈——”
何洲渡是被外面的混乱吵醒的,他迷迷糊糊的,外面喧长的鸣笛穿透天空,他的眼前花白模糊,伸手揉了揉眼勉强清醒几分。
“爸妈。”何洲渡下楼,看见父母都坐在沙发上搂着哭泣的何洲阳,“怎么了?”
何洲阳哽咽着,脸上哭得脏兮兮,“刘阿姨……摔……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何洲渡大脑唰一下空白,刘翠云女士清瘦的容貌印在脑海里,接着变成了宋纯。
宋家祖父母年龄大了,宋炳平没让他们跟来,宋元和宋纯陪在他身边。
宋炳平几乎是颤抖着签下手术同意书,他写了一辈子书,加起来的时间却像没有签下“宋炳平”这三个字的时间长。
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周围多了许多墨点和痕迹,不像是出自大作家之手。
“胃癌。”宋纯站在宋炳平对面红着眼睛质问,“你早就知道了瞒着我?”
宋炳平颓废地坐在排椅上,脸埋在掌心,肩膀塌下来,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
宋元轻声提醒宋纯:“纯纯,别说了。”
“你也知道,是吗?”
宋元冷硬的表情松懈下来,浓黑眉毛蹙成八字,双眼蒙了层湿冷的水汽,他话语哽咽:“我……我发现了药。”
只有宋纯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她扑在宋元怀里痛哭,宋元轻轻拍着妹妹的背低声啜泣。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寂静的空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历经煎熬。
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份诡异紧张的安静,宋元脸色变了,他在接与不接之间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