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提琴从一开始就是宋纯自己选的路,六岁的时候,她躺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看动画片,看得正忘我时突然插播广告,小孩子虽然没什么时间观念,但也耐不住急躁,只觉得广告播了好长好长的时间。
宋纯等不及,按下遥控器调换频道。
命运大多数源自于巧合,她随意调着,瞌睡虫突然冒出头,她迷迷糊糊地乱按,似乎是过了十几分钟,也或许不过十几秒,宋纯听到电视里的悠扬乐声。
那时她不认识除了儿童频道以外的其他频道,只看见金碧辉煌的建筑像童话里气派的宫殿,穿着燕尾服的西方人不知道在拉什么乐器,教人移不开眼睛。
“你怎么不看动画片?”刘翠云给她端了杯水。
宋纯扑在母亲怀里,指着电视里的乐器,“他在干什么?”
“拉小提琴啊。”刘翠云回头看了眼电视,刮了刮宋纯的鼻尖和她开玩笑,“纯纯也想学?”
“想 。”宋纯不管是不是玩笑,她认真点头,“我也要和他一样站在那里。”
宋纯小时候艺考在小地方还没那么普及,家长对培养孩子的特长也没那么看重,不过好在她的父母一向主张尊重孩子的想法,哪怕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六岁小姑娘。
刘翠云去找宋炳平,两个人关起门来商量了一下,第二天就带宋纯进城找老师。
刘老师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教宋纯。
“她很有天赋。”
教了两节课后,刘老师是这么说的。
再开明的家长内心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是某一领域的天才,潜意识都祈求老天爷眷顾,在家长聚会时自己会面上有光。
比起宋元,宋纯显然做不到。
她没有宋元聪明,成绩永远比不过同期时的哥哥;她没有宋元坚强,碰到事情总爱哭鼻子:她没有宋元有志向,比起在外闯荡只想安安稳稳待在小小的春榆镇。
世界上能想到的所有事她都比不过宋元,现在连艺术她也要必须承认,她比不上会弹吉他的宋元。
人的成长就是接受自己从不平凡到平凡的过程。
客厅灯光敞亮,刘翠云坐在沙发上,宋纯见到她,顿时红了眼睛。
“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刘翠云看着宋纯微笑。
“妈,我做不到了。”宋纯对刘翠云笑,眼泪蓄在眼眶中,“真的做不到了。”
刘翠云向她张开双臂,“来妈这里。”
宋纯笑出声,眼泪唰唰落下,猛扑进刘翠云怀里。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宋纯在刘翠云怀里低声啜泣。
“比我小了三十岁。”刘翠云揽着宋纯,宋纯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人轻轻抚摸,“只要你不超过我十岁,就一直是小孩子。”
“妈,你的小孩子让你失望了。”宋纯把琴盒扔在一边,眼泪濡湿刘翠云肩膀的衣料,“我不是合格的女儿,我什么都做不好。”
自己的女儿自己最了解,刘翠云像宋纯小时候做噩梦被惊哭那样手掌轻拍她后背,“不想学咱们就不学,要是兴趣成了包袱,咱们就甩掉它。”
刘翠云擦净宋纯脸上的泪痕,她上了年纪,笑起来脸上泛起皱纹,一道道都是她这些年陪家人走过的痕迹。
“我的纯纯是世界上最可爱最乖巧的女儿,我不要她当什么别人家的好孩子,只要她能一辈子幸福快乐就好。”
周末的小提琴班宋纯暂时请了假,她坐在房间的写字桌前,怔怔盯着小提琴。
琴盒大开,小提琴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沉睡,琴身依旧光亮,等着宋纯拉动琴弦唤醒它。
宋纯手里拿着绢巾,习惯性地想擦几下,指尖刚碰到琴身,触电般缩回去。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宋炳平过来了,“纯纯,爸有事想和你商量。”
宋炳平坐在宋纯旁边,以平等的身份和宋纯对话:“能不能告诉我,你未来想好打算了吗?想做什么?”
宋纯被宋炳平的发问难住,大脑思绪混乱,接着一片空白。
宋炳平心里和明镜似得,椅子发出轻微响动,他坐近了点,和宋纯好声好气的商量:“我给你意见,你听听行不行。”
宋纯看过去,宋炳平说:“你英语没什么问题,提前学两年日语,到时候去日本留几年学,你觉得行吗?”
“你说什么了”
宋纯没缓过神,她以为宋炳平是在开玩笑,但他的表情太过认真,宋纯不得已相信他没有开玩笑。
“为什么要出国留学?”
“现在竞争太激烈了。”宋炳平薅了把头发,表情极复杂,“爸也想让你一辈子简单快乐,可没有足够的财力支撑,没有好工作,能不能吃饱饭都是问题。”
“小提琴这条路也走不下去了是不是?”宋炳平这句话刺痛了宋纯,见宋纯表情痛苦起来,宋炳平自己也难受,咬了咬牙继续说,“以前让你学是因为我和你妈觉得你喜欢就好,后来是因为别人夸你有天赋,我觉得加上有我这个大作家给你铺路,你靠着小提琴轻松就能闯出一片天,可是你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