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了看他身后坐着的族长。
敢怒不敢言,垂下了眼,压下了不甘以及各种小心思。
若不是数年前,家主王猷文好端端地出现了意外。
王家的家主哪里轮得到王猷君来当?
矬子里拔大个,选了他。如今的王家,是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了。
堂中安安静静,就在这时,一声木质的轱辘声发出的吱呀声,由远及近。
轮椅上,一身白衣的王猷文被人推着进来了,他脸色苍白,不时地咳嗽着,轮椅声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几乎是响了一路。
门边的长老,见到来人,下意识地想要起身迎接,方站起身,就感受到堂中背刺的视线,又讪笑着坐下。
被推进来的王猷文,清冷的视线扫来,门边的长老脑袋不由得耷拉了起来,羞愧的慌。
倒是他以拳抵唇剧烈地再次咳嗽了两下,后面之人不断给他拍背,他止住了咳嗽,才虚弱道:“不必多礼,猷文也是受人所托来听听而已——”
想到曾经在他重病之中,缠绵床榻之时逼迫他让位的众人,有些藏不住事的,还是心虚地别开了眼。
王猷文却好似对众人的视线受之坦然,脸上没有久病之人,尤其是身残之人的半分戾气。
王猷君看了他一眼,也不由得想到曾经自己跪地恳求他,饶过茗烟时,他高高在上时的模样,恨得还是握紧了拳头。
如今情势逆转,以前需要仰望的王家砥柱,如今确实个瘫坐在轮椅上的残废!
“弟弟,不好生在西府养病,怎么来到东府了?”
“咳咳——”王猷文又是咳嗽了两声,这才虚弱道:“回家主,是族叔让我过来的。”
自王猷文被迫让位,琅琊王家便分了东西二府,一道门隔绝了两家。
有道是一笔写不出两个王。
笔写不出来的,墙可以。
“家主,我是听闻您要变卖族产,家族的祖地不能贱卖啊——”族叔言辞恳切。
族长却透过他,视线瞄向王猷文,“大侄可是有什么想法?”
“我——”王猷文刚说了个我,便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众人耳朵惨遭摧残,忍了半天,方才的愧疚之情,消去了两分。
就是这样的一副废身子,的确不能堪当王家家主的重任。
这么想着,才再次挺起胸膛看了过来,不看不要紧,一看看到了曾经威风八面的“家主”白衣下摆,出现了黄色的水滴。
堂中众人,再次安静如鸡。
这大小解都不能控制……
众人脸色神情复杂,有惋惜怜悯的,有哂笑的,有幸灾乐祸你小子也有今天的,也有嫌弃尿骚味道别开脸鄙夷的。
倒是一直在上方的现任家主王猷君瞪大了双眼,看向了自己曾经风光霁月的堂弟。
眼神顺着他的下摆往下,落在了滴水的地面上。
“我主意已定,你我既已经分家,东府的事情,便不要操心了,好生养病吧。”
王猷文低垂了眼帘,低声说道:“是。”
众人如今见指望不上王猷文,只好各自起身离开,最后族长过来,拍了拍王猷文的肩膀:“好生养病,王家的事情,便不由你费心了。”
王猷文没说话,从怀中掏出手帕,又是捂着嘴不断地咳嗽着,跟方才不同,结白的手帕上,露出了丝丝的红。
族长瞳孔一缩,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反倒是一直冷着脸的王猷君最后起身,大堂此时没有了人。
他一步一步踱步到他面前,一站一座,王猷君居高临下地看着王猷文,轻声说道:“这个家主,我一点也不想当,我曾经不过只是想混吃等死,我曾经只是想让你留茗烟一命……”
王猷文没吭声。
“罢了。”王猷君叹了口气:“你这个样子,我只想说句活该。”
王猷文脸色苍白,右胳膊耷拉下来,眸中淡淡,忽然抬起头虚弱地看了他一眼。
王猷君不知为何,心底到底是软了一下:“东西府虽然分了,我卖的地也跟西府没什么关系,但你如今这样……”
说着,他居然从怀中抽出了一沓巨额的银票,看也不看揣进了王猷文的怀里,拍了拍,再次打了个酒嗝。
王猷文低垂着眼帘,看了看胸前,依然没吭声。
王猷君这才摇晃着身子,拖着蹒跚的步子,缓缓出门离开了。
待到人影消失不见,王猷君才将手中的帕子对折起来,塞入到袖子里。
又从胸前掏出了鼓囊囊的银票,拿出来伸出白皙的手指一张一张仔仔细细地点了下。
他叹息了一声:“我的这个哥哥,是既无能荒诞,又糊涂心软,王家这样的人掌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