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记得那个少年拿着三炷香和一个贡品前来,抬头看眼自己,剩下的就是沉默不语的三拜。
那个贡品就是此时被他紧握在左手上的唢呐。
讲真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但竟然也让他心一勾,又一颤。
善信身上的白衣好亮啊,就像是在夜里会发光一样。咦,还有蝴蝶呢,只是有些惋惜,这些蝴蝶怎么都碎了,跟他一样。
跟他一样。
善信那悬在血雨中的苍白手很冷吧,都颤抖收缩后退了。在亮白的衣袖上他看见了一抹红,是乱绕的三圈红线缠吧,也跟他一样。
也跟他一样。
握紧唢呐的那双手,食指上也是一个看点呢。看,是一个由红线编织而成的戒指。这个戒指他是知道来源的。
那时他是第一次来到庙宇内三拜后盯着自己,顿顿半分,然后祈求从自己身上拿点东西。
他在想自己都这般模样了,若真还能有有助于人的东西都尽管拿去吧。
可意外的是善信没拿走什么宝贵的财富,却看中了最廉价的红线。他将从神那里得来的红线编织成一个戒指戴在了自己的左食指上,戴了很多很多年,戴到他们第一次相见,甚至是会永久地戴下去。
最不该出现在善信身上的是那一张张黄色的符咒,他真想帮善信取下来啊。
都说想不如行动,他还真迈开步伐,缓慢地向前走去,离自己的善信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当自己黑指甲苍白手碰到他身上的符咒时,他竟然敢低下头来直视他的神,颤抖地喊了一声:“神!”
神一听,没笑,只是默默取下他身上的符咒:“怜笑。”
“……”
何不羡:“?”
想往日,一般都是他在老庙里俯视善信,今夜却能抬头仰望了,倒也难得。
他将符咒收入袖中,伞外是滴滴答答的血雨,伞内却安静得只听见神的声音:“我的名字。”
神也有名字的。
这个破碎的神明是丧神,叫怜笑。人如其名,怜笑怜笑,本该相怜相笑,如今却只剩下怜,没有笑。
实在教人怜之。
这是第一次面对他的神难免有些紧张:“何,何不羡。”
他紧张得疯狂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离伞底又近,才看清了伞底用黑墨写有特殊的咒。这些专门被人进行加工过的咒啊,可是写满了整个伞底面呢。
怜笑一脸悲哀,但点头,像是记住了他善信的名字:“有机会再见。”
这句话意味着他们的相遇不过是刹那间,刹那间已过就要分别了。
怜笑不知他的转身直接狠心将自己善信的欲言又止彻底冰封,什么话都还来不及说出口,就被迫成为了哑巴。
可他明白一个神是不会平白无故下界现身人间的。怜笑此番定是有使命。
在没到逆转之时任何事都不该早早定下结论。这不,怜笑停下来背对着他想要说点什么,又想着背对人家说话不太礼貌,索性缓慢转身侧脸看何不羡。
那张悲哀脸太过于明显,透着一股丧味,但他说得很温柔:“何不羡,见一面不容易,还有什么要说吗?”
他方才见何不羡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想必是有话要对自己说的。毕竟下次见面是何夕,谁又说得准呢?
神竟然给他说的机会,他不得好好抓紧都说不过去。
何不羡大胆地说出:“我,能帮神吗?”
帮什么?帮在作乱的八爪章鱼和一米八大蟑螂吗?
怜笑愣愣,只说了一句:“忘了?这是你的地盘。”
这句话含量极重!
地盘二字光明正大给了何不羡跟随他解决这件事的身份,又让何不羡心中多了一份保护责任感:保护自己那破碎的神明和他那老破庙。另外他答应了那几个生人要安全拥护他们离开这里。最后,他才是这里的老大,地盘乱不乱、能不能乱、谁能乱,都是他何不羡说了算!
在并肩作战之前,怜笑盯着远处树洞里的人看,只见一根绣花针刺去将洞口封住。这样一来他们暂时是安全的。
至于怜笑为何下界,其实并不难猜。
都说庙宇建设地都是神自己的选择。神若是喜欢闹市就将庙宇建设在闹市区,若是喜欢高山流水就放在山上,但若是像怜笑这样怪癖之神来说,放在武陵山脉自然也有他的理由。
理由是什么他不亲口说,万事难料。
可神一旦将庙宇放在某个地区,他就要负责庇佑整个地区的安危。某个地区人越多,他需要庇佑的世人就越多,便越忙。当然也并非是劳无所获,他们庇佑世人,世人进殿上香给予信仰。
定有人好奇一个神为何非要世人信仰。
试想一个神若是没有了世人给予的信仰,便是没有存在的意义,那他的下场可按照信仰消逝程度,分为轻中重三种情况:其一:收回神官编制,当个散仙,看似逍遥自在,但实际是流浪在外无处为家。其二:消除神籍,贬入人间修行,等到积累一定的信仰,死后方可恢复原职位。其三:这种程度的下场最惨,直接消失于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