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羿此刻恰好也醒了,正龇着一口白花花的牙朝颜嫣笑,语气吊儿郎当的:“想不到你平日里瞧着还挺贪生怕死,危急关头竟是个这般讲义气的。”
许是太过激动了,锦羿说这话时牵扯到了内腑的伤,疼得“嘶嘶”直抽气,表情也逐渐狰狞,却仍不忘咧着嘴朝颜嫣笑。
眼泪无声无息自颜嫣眼眶中滚落,她哭时几乎没有半点声音,肩头却一颤一颤的,鼻子和眼睛也都红彤彤,像只柔弱可怜的小兔子,当真是可怜极了。
这还是锦羿头一回见颜嫣哭,他顿时就慌了,结结巴巴道:“我还活着呢,你哭什么呀?”
却不想,他此言一出,颜嫣哭得愈发凶,一巴掌呼他脑门上。
“滚!你要送死就赶紧给老娘去死!少在这里碍我的眼!”
她骂得越凶,哭得也就越凶,到最后只剩抽抽搭搭的气音。
也不知她这是在生自己的气还是锦羿的气。
“嗳!疼疼疼!”那一巴掌扇得锦羿龇牙咧嘴,心里却软得一塌糊涂。
他握住颜嫣将要扇出第二个巴掌的手,眉宇间尽显温柔:“行啦,别哭了。”
“再哭,我可要把你房中那十来本没来得及看完的话本子的结局统统剧透给你听。”
颜嫣登时止住哭声,眼睛瞪得溜圆:“臭山鸡!你敢!”
锦羿贱兮兮一笑:“嘿~有什么不敢的。且说那夜冰璃……”
“唉哟!你太过分了!”
“都这样了,竟还要打我!我可是为了你才受这等重伤啊~”
……
谢砚之全程像个局外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看了足有半炷香工夫。
不过晚来了十六年,他好似再也没机会融入她的世界。
青冥亦在暗中叹气。
青梅竹马相依为命的情分,又岂是君上能够轻易插得进的?
青冥以为谢砚之会有所行动,他却异常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平静之下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翻涌着,就像藏在冰面之下的烈焰,随时都有可能破冰而出,焚尽这片天地。
可谢砚之终还是忍下来了,哪怕指甲早已陷入掌心,扎得一片血肉模糊。
他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再未自虐般地去看她与另一个男人亲密,掉头便走。
青冥见状,连忙追上去,传音道:“君上,您这是要做什么去呀?”
谢砚之头也不回:“杀人。”
青冥一听,顿时乐了。
情敌摆你眼前都任他蹦跶,还打算杀什么人呢?
等等,杀人?!
脑子突然转过弯来的青冥瞬间慌了,加快步伐追上去:“君上!这哀牢山是夫人的地盘,您可不能乱杀生啊!”
谢砚之正在气头上,哪儿听得进?
不远处的草丛间恰有对小妖在卿卿我我,换做平日里,谢砚之定然不会注意到这等小事。
今日他当真是看什么都不顺眼,特别是这种两情相悦你侬我侬的……
尚未付诸行动,青冥便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谢砚之身前,摇头似拨浪鼓。
“君上!使不得,使不得啊!您可千万不能动这哀牢山上任何一只妖啊!”
仔细想想,是这么个道理。
谢砚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制住将要喷涌而出的杀意。
可这口恶气若不想着法子发泄出来,当真肺都要被气炸。
他目光又瞥向右前方那棵挡住参天巨树,青冥见状,第一时间冲上去护住树,摇得脑袋上的发髻都快散了。
“使不得!使不得啊!这棵树至少在这儿长了四五百年了,夫人时常躺在上面小憩,你若把这树给劈了,夫人定不会轻饶你!”
谢砚之收回目光,退而求其次地盯着某块巨石,青冥他还在往前冲,忙不迭摇头:“这也使不得!这也使不得!在完全取得夫人信任前,哪怕是一块石头,您都不能动!!!”
一言以蔽之,就是谢砚之哪儿哪儿都不能碰,哪儿哪儿都不能动,有气也只能往心里憋。
……
颜嫣找到谢砚之,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他正一脸阴沉地在须萸山那片废墟上……挖坑?
瞧这架势,倒像是要将她与锦羿一同推下去活埋了。
颜嫣远远看着,半天不敢靠近。
又过少顷,但见谢砚之十分潇洒地往那深坑中丢了棵小树苗,也不管那树苗死活,啪啪几下将土填平,这手法,这动作,愈发像是在抛尸埋人。
颜嫣觉得自己脑子有些转不过弯。
他种树就种树,刨个这么大的坑作甚?乍一看,跟在挖坟似的。
颜嫣想得还真没错,谢砚之他就是在挖坟,只不过这坟里暂时埋不了人,只能先埋棵树,做个标记。
往后的日子,他受锦羿多少次气,便种多少棵树,他日亦可根据这些树的数量,将锦羿片成相等分的片,均匀地埋在每一棵树下做肥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