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你还没走,我有事和你说。”
叶樟不由自主端正身体,默而不语。
“昨天喝茶时,你周伯伯说,如果你和周颜相处得还不错,就尽早把婚事定下来。”
叶樟闻后有点不可思议。
“封建专-制?包办婚姻?我提醒下,两位可是读过圣贤书的,不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叶雪峰一听动了气,眉峰间带了点凶狠。
叶母赶紧打圆场,“你爸也是为你好,周颜长得漂亮,又是名校毕业,性格各方面都好,跟你很配。”
叶樟抬起眼皮,满眼讽刺,“妈!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我在国外混了个野鸡大学文凭,患过抑郁症,自杀过两次,性格差劲透了,我俩到底哪儿相配?哦!忘了,可能也就家世配一点儿,可惜那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叶雪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茶盏震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混账东西。”
他双目暴起,颈上青筋毕露。
“你也好意思提,为个女人要死要活。你大哥经营公司忙得回家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再看看你整天无所事事,只知道跟一群狐朋狗友鬼混,活得像个废物,丢尽我叶家的脸。”
字字如刀,在叶樟已经结痂的伤口上割了一刀又一刀。
都说人在气头上的话不必当真,次数多了,那一定就是真心话了。
敏感人格一半的形成,来源于至亲的言语霸凌,最后全成了他的过错。
叶樟面色惨白,心脏抽痛,额头冒出细汗,他无意识地抠着左手腕上的疤痕。
他是让母亲伤透脑筋的儿子,是父亲难以示人的耻辱。所以,在他从鬼门关外被医生带回来后,所有人都到了,唯独没有父亲。
活着的他从来不被人期待。
或许死了更好。
叶母看他脸色不对劲,霎时间慌了,斥骂丈夫,“你在说些什么?这么大的人了,说话半点不过脑子。”
叶雪峰终于注意到了叶樟的不对劲,绷着脸看他半晌,转身回房去了。
叶母过去执起叶樟冰凉的手,紧紧握住。
“你爸说气话呢,你知道他是急脾气,不要往心里去。”
叶樟垂首,望着母亲的手,明明母亲的掌心干燥温热,他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从小到大,别提做到让他骄傲了,我连让他看得过去都做不到。我不如大哥,不如季然,谁我都比不上。”
叶母手上用力,捏得他手掌发疼。
“别这么说,你爸那脾气你不是第一天领教,人在气头上,说什么话都不作数。”
叶樟微微笑了。
就连安慰的话都不是他想听的。
只有程承会告诉他,世上有千万朵玫瑰,每一朵都独一无二,所以612星球上的那朵玫瑰对小王子来说才无比珍贵。因为世界上只有一个叶樟,他对她来说,也无比珍贵。
“我不会娶周颜。”
简单六个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是他对父亲的反抗,也是他的坚持。
叶母唇抿一线,尽量克制怒气,“我知道你还在惦记程承,可程承已经走了两年了,你要多久才能开始自己的生活?你不能一直活在在回忆里。”
叶樟目色平静,“我只会和我爱的人结婚。”
“她已经死了。”叶母激动吼道。
一向文雅从不大声说话的人,难得如此歇斯底里。
叶樟转身向着大门走去,背影没有一丝留恋。
叶母追到门口。
“这个世界上,得到的不是想要的才是大多人的常态,你不要总觉得自己会与别人不同。”
叶樟头也不回。
他把车开到金顶阳光,这个小区坐落于一环与二环交界,吸纳了老城区的烟火气,他映像里这一片一直都很热闹。
十八栋靠马路,越来越多的窗子亮起了灯光。
从下往上数十层,再从左往右,数到第四个阳台,就是他与程承曾经一起生活过的地方。
车停靠在路边,与金顶阳光隔着一条马路。车窗外,车流来往如梭。昏黄的路灯,璀璨的都市霓虹,全映在了前挡风玻璃上。
这条街,这座城市,一直忙忙碌碌,片刻不停。
由于不是主路,交通监管不太严格,有人规划了一排收费的停车区。
不时有车停过来,隔不久又开走,然后由其他的车辆补上空档。
叶樟的SUV对停放的位置十分长情。
他在车里呆坐了一整晚,等一盏再也亮不起来的灯。
车载音响不断循环着同一首歌。
“刻在我心底的名字”
“忘记了时间这回事”
“既然决定爱上一次就是一辈子”
“希望让这世界静止”
“想念才不会变得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