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明兮没有回应季鹤白疑问的神情,朝着祝可山道:“玉京那日我算筹批命冒犯在先,不会再对前辈行此无礼之事。”
祝可山收了他的神通,神情茫然了一瞬,道:“那便是我了。”
墨明兮与季鹤白面面相觑,一时不知作何感想,在心中问道:“是他?什么意思?”
祝可山带着无言哀声踏雪而来,莲灯仍然跳动着火光,停在贺玄清的身体边上。祝可山虽然言语冷淡,看似喜怒哀乐在脸上,实则却是表象。
此时提灯的祝可山,浑身沉浸着一种切实彻骨的哀痛。雪夜凭吊,墨明兮挺熟的,上次躺在地上的还是他自己。
祝可山声音中没了敌意,对着墨明兮扬了扬下巴:“过来给我看看,打伤你没有?”
墨明兮一动不动,淡淡道:“没有。”
祝可山有些不耐烦:“你站在哪里,和我能不能让你身死道消有关系吗?”
墨明兮仍然没有动,他刚才分明看见祝可山在修补贺玄清的身体,怎又能分心慑神夺魄给他们看一段乱七八糟的过去。就连他都未曾察觉刚才的景象是虚,好奇问道:“你如何能做到?”
祝可山冷笑一声:“我能一心三用,你说呢?”
墨明兮:“……”
祝可山是个奇才,薛辞说他双修两道看来还是谦虚。墨明兮越来越看不明白,祝可山到底是图些什么。
墨明兮问道:“刚才是你和贺玄清……?”
祝可山兀自陷入回忆:“我与贺玄清师出同门,却从没见过比贺玄清资质更差的人。他学十年才学出来的东西,我只用了一年。他花百年难破的境界,我也只需要一瞬。他这般无用,天道就该给他长我十倍的命数,否则如何飞升。”
墨明兮哑口无言,祝可山自然得不像在显摆,而且他表情十分认真。
祝可山也并不需要观众,继续说道:“我带他见识了一条歧路,一条不该存在也并不存在的捷径。后来他自大乘境界跌破,仍然不能摆脱影响。可今日地步,只怪他心思松懈被钻了空子,与我何干。”
季鹤白听着祝可山的言语开始变得没有头绪,手肘抵了抵墨明兮,蹙眉道:“他怎么了?”
墨明兮怔怔道:“心窍有失。”
季鹤白:“什么?!”
墨明兮看着祝可山失魂的模样,一条思绪浮上心间。祝可山所求,恐怕是想要自己去补他的心窍。只是心窍有失这话他也是今日头一遭听到,根本没有什么法子。
墨明兮虽无法补人心窍,但可以试一试传音入耳。墨明兮放开心神,试图与祝可山传音。传音是个很简单的术法,却也一样可以摄人心神。
可墨明兮没有想到的是,他刚刚试图侵入传音,神思却猛然被祝可山钳制住。祝可山的意识,就好像混沌之海,卷着旋涡要将人吸入其中。
墨明兮来得,却回不得!
就在刹那间,墨明兮被强行与祝可山的意识共鸣。
墨明兮脑中开始回荡起一阵混沌的心音,像是要把他也一同拉进去。心音是什么东西他并不知道,只是这声音横亘在祝可山的脑子里。
神思无处靠岸之间,墨明兮陡然发现祝可山早已是大乘境界。
墨明兮从前未曾试过传音给张真道,但他也在钟楼上被张真道传音过。现在祝可山的神思,比张真道要强上数倍,他甚至无法收心念动任何一条法诀。
墨明兮心神溃散:完了,出不去了。
他不断挣扎,却越陷越深,离那无形的旋涡越来越近。
莫名的恐惧包裹着墨明兮的神识,他从未如此无力过,甚至忘了自己本来不过是想要传音而已。
迷蒙之间,一声剑鸣划过意识之中。
劈山破海,墨明兮只觉得精神一松,仿佛被人从百尺高楼抛下。他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跌坐在地。
墨明兮大口喘息,像是溺水之人终于上岸。眼中所见笼罩着迷雾的神识之海终于回到现实,他满眼惊恐的看着祝可山,祝可山却无事人一般丝毫不受影响。
这不过是眨眼一瞬间的事情,唯墨明兮觉得有一炷香那么长。
祝可山已经收心,看着墨明兮明白过来状况。有些吃惊道:“你……”
墨明兮眼见祝可山朝他走过来,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他本能的想要后退,却看上去像是被禁锢住完全无法行动。
季鹤白拦住祝可山:“做什么?”
祝可山撇开季鹤白的手,将一颗药丸塞进墨明兮嘴里。笑道:“他终究有极限,会疯的。”
电光火石之间,墨明兮偏头将那药丸吐进雪地里,同时揪住祝可山的衣襟。祝可山想不到他还有余力,连忙后退。墨明兮死不松手借力而起,一手捻诀抵在祝可山眉心,厉声道:“一步之内,你我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