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纤尘不染的白靴;慢慢往上望去,是一身比这漫天大雪更要出挑的白色长袍,衣摆上祥云腾飞,似有仙气飘渺;而身上隽绣着仙鹤的斗篷,更是衬托得他长身玉立,一派清雅的仙姿风骨。
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我终是抬头与他四目相对。只见他顶银冠,如瀑墨发柔顺的垂下;脸上没有戴着面纱,露出了那一张让天地为之黯然失色的绝世容颜。
如画的眉眼神态清冷,眉宇间仙气萦绕,正如他整人个一样,已经物空一切,目下无尘。
“你是谁?”
他垂眸望着我,冷冽的声音带着波澜不惊语气,就这样猝不及防的传入我的耳中,瞬间冰冻了我的整颗心。
“我......我是......”我的手紧紧攥着衣裳,望着面前那人出尘不染的身姿,一时间嗓子也跟结了冰似的,再也挤不出半句话。
他身后漫天大雪依旧落下,寒风拂过他的发梢,又擦过我的脸庞,正如他的眼神一样划得我遍体鳞伤。
我的手心冰凉,流出的鲜血瞬间凝结。似有冷空气在我空荡荡的胸口肆虐穿过,明明身上裹着厚重的斗篷,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暖意。
我也想知道,我是谁?我对于如今的他来说,又还能是谁?
第646章 君可识我
慌乱的避开他的目光,我死死咬着嘴唇忍着盈眶的热泪。
只听脚步声又起,他缓缓向前走近几步,披风拖在松软的雪地上却不卷走一片雪花。
“为何不说话了?”他停在离我两米不到的距离,声音清冷得赛过这冰天雪地:“莫非你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
我自己的名字怎会不记得?明明,是你不记得了吧......
不记得你曾唤我烟儿,亦曾唤我夫人......只是,如今这个不记得我姓甚名谁的人,却是你啊。
我轻轻吸了吸鼻子,望着地面哑声回答:“鄙姓苏,双名沐烟。不知神君大驾,所为何来?”
“你果真识得本君。”声音如寒泉坠潭,却没有丝毫涟漪。
我撑在地上的手不禁握紧碎雪,只道他的话真是讽刺。
可知你是我用尽全力爱了半生的人,是印刻在我心上的朱砂痣,就算上穷碧落下黄泉,哪怕是化成了虚渺无形的一丝空气,我亦能在万千世界里与你相遇,并将你一眼认出。
可我没有告诉他,也不能告诉他。
如今他是忘却前尘的得道上神,我只是俗世红尘里的区区凡人。我这一身尘埃,哪里还配得上他的不染纤尘?
他亦如当初我曾以为的那样,目下无尘,亦无我。不过当初是“以为”,如今却是“确为”。
“为何又不言语?”许是我伤神太久,消磨了他的耐心。可为何他的声音还是那般波澜不惊,不带一丝情绪。
“呵。”我轻笑一声,抬起眸子对上他淡然的目光:“神君您说笑了,不是您屈尊降贵前来寻鄙人的么?鄙人曾受过您的恩惠,所以认得您并不为奇。倒是您专程来他人府上寻鄙人,似乎却又不识得鄙人,这倒是叫人觉怪。”
本以为他会为此话不悦的皱眉,哪怕眼神泛起一丝波澜。可他依旧没有,就如没有七情六欲,静如佛莲,丝毫不为之所动。
他淡淡的注视着我,纤长的睫毛上落下了零星雪花:“本君听闻自己在凡间还有个未曾断却关系的弟马,想必就是你吧?苏姑娘?”
苏姑娘?我整个人为之一愣,竟觉得他好听的声音,在此刻却如此刺耳。
胸口撕裂般的疼痛,我低头苦笑,缓缓点头:“算是吧,不过您如今似乎已经不需要出马弟子了,所以您这次来......是要与我断个干净吗?”
他没有立即回答我的话,反而半晌没有出声。
雪越下越大,风也越来越冷。清馨的兰香透过冷空气萦绕于我的周围,却像是一道长满荆棘的枷锁,把我困在风雪里,使我无法呼吸,浑身生疼。
眼前人忽然抬起了脚步,我以为他要走,便本能的把手伸向他,惊慌地朝着他大喊:“你别走!”
白色的靴子为之停下,他侧身对着我,清冷自持的目光看了过来:“本君何时说了要走?本君只是想看看这酒罢了。”
我朝着他面前的方向望去,原来他是想去看看那半坛唯一仅剩下的、没有全洒掉的桃花笑而已。
暗自松了口气,我把手缩回披风里裹起来:“抱歉,是我唐突了。”
胡月卿站在屋前的石阶下,朝那破裂的酒坛子伸出手,随后轻轻勾了勾白皙修长的手指,那坛碎了一半的桃花笑便凌空飞到了他的掌心。
“大雪天的你只身坐在这儿,就是为了这酒?”他没有看我,而是垂眸望着手中的瓦坛,与里头那零星一点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