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野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低着头扣了会指甲,盯着病号服上的发黄的污渍看了片刻,不满地努了努嘴:“为什么换来换去还是这件衣服?”
“姐姐,你现在有一整排衣柜的衣服诶,等回家了要什么没有啊,所以还是要听医生的话好好接受治疗。”楚瑾调侃道。
秦霜野一下子就炸毛了,扑到她身上就打算无情拆穿她:“你骗人,普通人哪有这么有钱,再说你才老好不好,你一天到晚说三十三十!”
楚瑾被她挠得痒到发笑:“我不骗你,真的,行行行,我们阿野今年十八岁是小妹妹。”
午后和煦温暖的阳光照射到她们身上,两人互相打闹,就像三年前热恋期那样,你掐我脸、我压你腿,终于楚瑾摆摆手示意自己投降了,秦霜野抱着她的腰坐在她腿上,摸出楚瑾口袋里那支用来补妆的Dior口红旋开在手上涂着玩,带着橘调的红色被她在手上画了个爱心,随即啪得一下被摁到楚瑾脸上。
楚瑾被她逼得眯起眼,松开手一颗爱心就留在她白皙的脸颊上了。秦霜野望着口红膏体上雕花,而后仰起头看着楚瑾近乎完美的五官,问:“楚瑾我现在实现愿望了吗?”
“什么愿望啊?”
本来这个问题就是秦霜野脑子突然闪过的一行话,楚瑾一反问害得秦霜野还得找找自己当年说过的很多话,莫约五分钟后才找到:“一个月赚一千块钱。”
楚瑾一愣。
这个愿望是秦霜野九岁时还在孤儿院的那年圣诞节被她写在保育员递过来的卡片上的,没有姜糖饼、没有圣诞树、没有礼物,这些只是上面领导要过来视察工作临时弄的。当时其他孩子无非是想要吃不完的零食或者父母可以过来接自己回家,就连林见晨写的都是想要一架崭新的钢琴,而秦霜野的那张则是被她写着一个月赚一千块钱。
一千块钱对于九岁的秦霜野来说是个怎么都无法实现的天文数字,而保育员或者村里的叔叔伯伯、婶婶婆婆嘴里无非永远都在谈论“钱”这个神秘的东西,好像拥有了这个什么都不用发愁了。
高中时秦霜野在周末训练结束会到餐饮店兼.职,一晚上大概是八十块钱,而高中放月假,一个月只能是勉勉强强的三百二十块,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她再挣额外的零花钱。到大学时,因为是警校,秦霜野总会用各种理由请假到校外兼.职,家教、服务员、发传单、图书管理员什么的她都做过,而攒下的钱永远都会被她在躁期一夜花光,在事后秦霜野永远都在后悔,好像买下的奢饰品是世界上最罪恶的东西。
而到后来秦霜野出去工作了,她拼了命的加班,五六千块钱的工资她总要挤出一点存起来,和人合租、不吃早中餐、衣服洗到发白都不舍得换、是女人不护肤不化妆这些都无所谓,重点是她无论怎么赚钱攒钱都觉得没有安全感,仿佛内心有一个巨大的空洞,花钱或攒钱都无法将它填满,反而是自己永远都在愧疚,愧疚为什么这个月自己又花了这么多,愧疚为什么自己没有更加拼命等等很多很多鸡零狗碎的小事。
十年寒窗不如三代从商。
讽刺的是秦霜野小时候视作愿望的一千块钱在楚瑾这还只是她上学时一个月零花钱的五分之一,工作后工资六位数里随随便便吃一顿饭就能花出去的钱,甚至不够买一个楚瑾前些天买回来的那个巴黎世家的包包。
楚瑾并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从她手上夺过那支口红,旋出膏体,托着秦霜野脸在她唇上涂抹上,手指轻轻将颜色抹匀:“是这么涂哒,呐,好看嘛?”
说罢,解锁手机点进照相机的自拍功能充当镜子。
秦霜野抽过纸巾慌忙擦干净,大概是觉得这样太艳了会被护士逮着骂或者被人说不正经,等到午睡时楚瑾给她掖被子,她把半张脸埋进被子,才说了一句:“我不好看,没有你好看,这样很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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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霜野做了一个梦,很真实的梦。
梦里的她看起来还是个小孩子模样,光着脏兮兮的脚丫站在一边看着一个男人不耐烦地数着勉强被称作茶几的小桌子上的一沓钱,脚边满是花生壳,女人则抱着另一个孩子唯唯诺诺地站在一边。
不过和之前她做的所有梦一样,里面的人都是没有脸的,甚至可以说她根本就不认识他们。
突然,砰!
男人劈手将桌上的酒瓶重重摔在地上,秦霜野可以很真实地感受到自己在微微颤抖,紧接着男人起身怒气冲冲地两个大步走到秦霜野跟前,抬起腿就是重重一脚。
秦霜野瞬间被他踹倒侧坐在地上,她听见自己在喊“阿爸”,而这个被自己称作阿爸的男人踹完之后好像并不解气,对着秦霜野的小腹又是一脚,这次她被踹得远远的,终于小孩子忍受不住放声哭起来,她趴在地上,泪眼婆娑地扭过头去想要请求母亲的帮助,可母亲好像对她感到无能为力,抱着弟弟就脚步匆匆躲进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