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事要是放在从前,我总该伸手搅乱一下风云。
可惜现在即是现在。
我谢兰饮此时不过区区一个废人,能护持我的,更只有一人。
要再如从前那般狂妄生事,怕是黄泉路上很快就会多上一个人影。
我不愿在此刻行冒险之时。
我留在自己购置的那间宅院里,掸开纸页,开始心无旁骛地撰写我的心法武功。
我散功,为的是从此以后成为真正的天下一主、当世第一。
要弹指间即可夺人性命。
无需我谨慎相待,小心翼翼,亦无需甚么神兵利器。
我即是我的兵器。
我这一身内力、绝顶武功,才应是我无往不胜的缘由。
这般壮志豪情,远胜我曾经。
——遥想当初的野心豪情,说是强势无匹,到底比之如今弱了两分。
毕竟当初,我绝不会想要“弹指间即夺人性命”。
柒、
是武林盟会的那日唤醒了我。
是旬樘那日的“提醒”教我明白,从前种种,我终究落了下乘。
眼界所限,于是不知天高地厚,心不够宽,是以不懂何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某种意义上,我还需谢过旬樘的“提醒”。
纵然那日,他之“提醒”,犹如“砒霜剧毒”、“恶言羞辱”。
将我一身傲骨碾碎得干干净净。
——可谢兰饮终究是谢兰饮。
傲骨可折断碎裂,内力能震散化无,但终有一日,我会重新拼出我的骨头。
我要做人外之人,天外之天。
我即天下无敌。
第20章
壹、
北地久久未再下雪。
天色乌深。
此处距离中原实则并不遥远,只是常年有雪、不分四季,被雪山环抱着,犹如一处霜雪孤岛。
因为四季不显,常年积雪,北地渐渐变得寂寥静默,少见人影,与中原隔江而看,渐行渐远。
然则,北地虽然人烟稀少,但同胞之间,却是难得的团结一心。
因为这分特别,我与秦横波都曾对北地动过念头。
——若是我天意楼能将北地握在手中,那无需等甚么武林盟会,天下人自会默认天意楼凌驾于四大盟的地位。
可惜这只是一种“可能”。
且我与秦横波当初权衡再三,终究放弃了北地。
这里实在不够热闹。
常年风雪交加,吹得哪处都冰冰冷冷,不见半分暖意。
我问关容翎喜不喜欢这里。
他答我:“尚可。”
我偏首看他,慢条斯理道:“喜欢亦或不喜欢,只有这两个答案。”
关容翎便答:“我不喜欢这里。”
“为何不喜欢?”我又追问。
仿佛我散功之后就如此清闲,除却对他的喜好刨根问底,别无意趣。
关容翎拭去剑上一层薄雪。
他淡淡答我:“因为这里很冷。”
我道:“你怕冷?”
关容翎道:“我不惧冷,我只是不喜欢冷。”
我笑了笑,从他手中接过那把长剑,屈指弹了两下剑身。
“可你的剑也很冷。”
我说,“它出鞘时的剑光很冷。”
贰、
张奕气怒交加。
任他如何做想,也想不到张潇的伤是何人所为。
堂堂一派掌门,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剜去双眼,更不知谁是凶手,怎能不让人又惊又怒。
他迟迟未能想出是何人所为。
如此看来,张潇与炼骨宗之间的关系,亦是个连张奕也不曾得知的秘密。
我一时有些失笑。
关容翎从廊下拾阶而上:“你笑什么?”他站在我身侧。
我笑道:“我笑两位张掌门分明是亲兄弟,却还是有不为人知的隐秘。”
廊外清光朗朗,一线金影落在关容翎眉间。
他道:“你在幸灾乐祸?”
我道:“如果我说是呢?”
“那又如何。”关容翎袖摆微动,从腰间取出一把木剑,递到我身前。
“什么?”我明知故问。
他看我片晌,淡淡道:“送你的。”
我叹惋:“我如今功力尽失,你纵然赠剑于我,我也无法用它防身。”
关容翎道:“你不需要用它防身。”
“哦?此话何解?”我追问。
关容翎眉间金影若隐若现,他偏过头去,摩挲了片刻剑鞘:“因为有我在。”
他未免将话说得太好听了些。
好听得都快不像是关容翎能说出来的话。
我有些意外。
诧异之下,大抵神情也带出几分,教他又回首看见。
关容翎抿了下唇,忽而瞪我一眼:“你到底要不要?”
我道:“你这样好像是在讨好我。”
“……我,讨好你?”他嗤笑道,“别做梦了。我就是想着你拿把剑,说不定还能唬一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