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玥点点头,将这一本折子放下,示意王全继续。
“右佥都御史张庭略上呈……”王全顿住话音,为难地抬起头。
沈玥:“这就不必念了,先以处理实政为要。”
王全如释重负地应了声,拿起下一本,又撇在一边,又拿起一本,几乎是同样的内容……
他额角渗了汗,在满桌的奏疏上翻找。
“要是除了弹劾本王之外,这些堂官都没有别的事情好做,本王就给他们找点营生干。”萧亦然冷冷道,“今年江北、浙安两州大旱减产,着请户部拟个章程,把才收的地方岁贡该变卖的变卖,该减俸的减俸,趁着入冬前将赈灾的银两凑出来,广盈库里全都填满米粮。冬至时,本王亲自带人去查,若有一分空当,就拿他们的脑袋来填。”
王全应下,收拾了奏疏一并送回文渊阁。
“王爷!我来瞧你了!”袁征大呼小叫地跑着进来。
四下没有外人,他也不和沈玥拘着礼,毫不见外地围着床边走了一圈,啧啧惊叹。
“王爷,我来时还担心你呢,现在看来,这可比我们几个顶着大雨在外头跑的舒坦多了。”
萧亦然低头笑了笑,沈玥是金尊玉贵娇养大的,用度就算不奢靡,那也是比他精细百倍的。照料伤患的事,沈玥不从不用宫人插手,亲自在床边上搭了小几,搁了几盘带水珠的鲜果,点心也不重样的换,怕他闲着无聊,手边搁着几本兵书野史,还特意打发了人去买了些民间话本来瞧。
他行伍出身,伤病大多已是习惯,若没有沈玥日日夜夜在床前不挪窝地盯着,这点皮外伤哪就至于要卧床静养了。沈玥不光盯着他,还这不许那不让,事事大惊小怪,好像他拿个奏折伤口就要崩裂,见着点血丝就要兴师动众地喊御医,一日数次汤药,一滴不落的灌他,比这一身伤还叫人难受。
袁征指着桌子上的点心眼巴巴地问:“王爷,这什么糕,长的比花还好看,我能尝一口吗?”
萧亦然笑骂道:“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儿,我什么时候紧着你的嘴了。”
袁征打小在漠北挨过几次饥荒,人一闲下来,嘴里就必要嚼点什么才安心,他嘿嘿一笑,也不管什么出息不出息,在衣袍上擦了擦手,抓起一块糕就往嘴里塞。
沈玥坐在床前的小桌前,低头看着手里的账本,才刚挨了打的手心红肿着,金玉算盘拨地噼里啪啦响。
袁征边吃边说:“王爷,严家调粮的令已经下了。大哥那边让我带话说,姜家认了怂,配合的好,船也收的很顺当,还派了三百水手,手把手教咱们弟兄熟悉船况,让你放心养伤。”
萧亦然:“好。征哥儿这次是立了功的,该赏。”
沈玥放下账本,亲自从小太监那儿端了药,搁到萧亦然的手边:“仲父,忙大半日了,先喝药吧。”
萧亦然蹙眉接过来,一口闷了药。
沈玥翻出他的那双袖剑,放到桌上:“以仲父的身份,用这种东西未免跌份。毕竟是故人遗物,劳烦小将军回府时,把这双剑带回去,还给唐牧云。”
袁征在旁接过剑,戏谑道:“小陛下你不知道,我们王爷染了风寒,还病着呢,所以他那些刀枪棍棒都让姜叔给没收了,不让使,所以王爷就指使我去偷了人家唐牧云的剑!”
沈玥颇以为然地点点头:“是该全收起来。若朕先前便知道仲父有这样的先例,这会儿人也不至于躺在这里。”
“……”萧亦然瞧着袁征舞着双剑,蹦跶着窜出去的背影,心情多少有些复杂,“当着下属的面,陛下就不能给臣留几分颜面吗?”
“仲父连性命都可以不要,颜面有什么要紧的?”沈玥冷着脸,漠然地说。
萧亦然:“……”
什么“朕无仲父,无有命在”,果然都是这小白眼狼装出来骗天下人的。
沈玥话一出口,也自觉这话有些刻薄,还未来得及后悔,抬眼却萧亦然正拿无奈的眼神看着他。
沈玥心底狠狠地跳了两下,瞧见被子底下露出的那层层绷带,才重新镇静地板起脸,生硬地转移话题说:“虽然仲父的身子实在是不宜动武,可也难免会有危险的时候。秋狝在即,朕重新给你打一柄精巧些的横刀。”
萧亦然目光看向窗外,幽幽地说:“原来臣还有参加秋狝的资格,真是多谢陛下开恩了。”
沈玥定定地看着他:“仲父若是不想去,朕也可以下旨安排你在中州驻守。横竖雍朝九州都认定了仲父是要谋逆,仲父不妨就做给他们看看。”
“……”萧亦然再度被他噎地说不出话。
默了片刻,萧亦然无奈道:“要么陛下还是给我扔回王府,让臣自生自灭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