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他的是从城墙上滚落而下的巨石,轰隆隆地顺着墙根掀下来。
孔衡在雨中高喊:“阎罗血煞的头——值万金!黄金万两!”
萧亦然飞身闪避砸下的巨石,逆着雨帘抬起头。
他在适才的冲杀里已经看清了通州城防的实力,城墙并不是修得越高就越好,过高的城墙则往上运送物料也成问题。铁甲突袭,留给孔衡准备的时间不过一两日,他能搬上去的巨石、原木就不多。
萧亦然带着身后的兵,像一道乌黑的闪电,精准的算计着巨石下落的间隙,在短暂的空挡中,以极快的速度扫翻守备军。
滚滚雨帘冲刷下,漠北的狼群呼啸而至。
这几乎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这就是漠北铁甲可怕的战力。
当城门破开的那一刻,通州城就守不住了,铁甲军碾压一般的压迫感横扫了整个战场,冲杀的节奏和强悍的战力都令今夜的这场暴雨威势难当。
孔衡站在城墙上,双手握着一柄短刀,大雨将他冠带袍服浇得透湿,衣衫下显露出读书人的瘦削的根骨。
他这双手,是提笔做文章、批案卷的,毕生第一次在这里,握住了一把并不属于自己的刀。
萧亦然没有穿甲胄,身上不知是谁的血,雨水沿着他的眉眼向下淌,犀利的目光刺透雨帘,他没有向孔衡出手,只是在衣服上擦干了横刀上的血。
“城池已破,伏低不杀。”
孔衡举着刀,猛地朝他挥过来。
萧亦然闪身躲避,刀面横着拍在他的臂膀上。
孔衡斜着冲向墙头,双手握着的刀险些脱手。
他转过身,萧亦然后退两步,竖起手中的长|枪,顿在地上。
孔衡再次朝他冲过来,萧亦然横刀架住,压在孔衡的短刀上,直接将他整个人压下地面。
孔衡拼尽全身力气扛着他的力道,脸色被雨水泡的煞白。
萧亦然低身俯视着孔衡,眼神阴沉:“阎罗今天不收你。”
他手下用力,短刀斜着飞出去,落在石砖上。
孔衡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红得滴血。
大雨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近在咫尺的铁甲军,却低头在自己脏污的官袍上看到了细密的针脚。
一声压抑着的绝望哽咽,盖过了雨水的喧嚣。
孔衡猛地从地上弹起来,爬上四丈高的城墙,一跃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80章 桃花汛
通州大捷。
三日后,铁甲军昼夜兼程赶至通州,大军全线压境。
嘉禾九年春三月二十九,武扬王率铁甲军夜袭梁城。
四月初二,梁城以决口之势,被铁甲军冲破城门,梁城告破。
四月十六,兴州城前锦宁县、临平港先后向武扬王投诚,铁甲驻军成围城之势,向西城宁靖刺史求援。
四月二十,宁靖援军夜行泽阳山境地,遭遇铁甲军伏击,铁甲军乘胜追击,顺势攻下宁靖。
四月二十五,四方围困,成孤岛之势的兴州开城投降。
至此,武扬王以迅捷之势,连下三城,收复大半个江北。
四月二十九,浙安全境宣战,越亲王沈意顶替赵汝文南直隶浙直总督一职,调配全境地方守军十万守备军,左都督俞匡留,浙安参将卢龙飞围攻兴州。
五月初二,兴州守城大战。
武扬王率铁甲军两万,退守兴州,迎面直击浙安十万军众,多次亲率先锋出城强攻,打乱守备军攻城之势,首战告捷。
后守备军围城,凭借人数之众日夜骚扰,兴州围而不打,战事一时陷入焦灼。
督粮钦差杜英紧跟着在后收拾战局,内阁首辅的嫡孙多年浸淫在朝廷各部,以雷霆手段火速组起各司衙门,抽调兵马车队,广开粮仓,举江北之力,一队南下供应军需,另一队快马加鞭北上,源源不断地送往中州。
江北一战打得痛快,捷报一封接一封地送进来,解了中州断供的燃眉之急,沈玥紧绷多时的心情终于稍稍放缓。
遗憾的是,他那位挂在心尖上的好仲父,一个字的消息都没有。
萧亦然每次回禀的军报都是他人代笔,沈玥送出去的急递正经的也好、不正经的也罢,全都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音。
沈玥一天天地掐算着时日,铁甲军退守兴州,被十万军众围城之时,正是他仲父蚀骨毒发的日子。
自去年秋狝大伤之后,他伤势至今未有痊愈,是怎样熬过蚀骨毒发的?他又是怎样在毒发次日,率众应敌的?他在大战之中是否有受伤,身体可还能撑得住?
这些军报中一个字都没有写,甚至连他的近况都不曾提起。
虽知道这是一贯的规矩,过往九州传来的谍报也是如此,将在外,不得流传其近况,以免动摇军心,但只能从“首战告捷”四个冰冷的字中管窥他仲父的近况,仍旧让沈玥有种从未感受到过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