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先生连当今天子帝师都做过,怎的还不配与你辨对了不成?”
“就是!你如此擅辨对,不若你也中个榜首回来给我们看看!”
“……劳驾让一下。”
众学子义愤填膺,一时无人理会,陆飞白不得不提高了声音,大声道:“劳驾让一下,我要进去呈文辨对。”
人群一时静默,众人纷纷朝他看过来,不知是哪个说了句:“……是铁笔判官的独子。”
众人立时避之如洪水猛兽,在他身前纷纷让开约二人的通道。
若在先前,他或许心里还会咯噔一下,陆飞白只是微微颔首致谢,从容地顶着众人目光,穿过人群,至门口处抽了签。
“——丙四。”
陆飞白将签放下,登记入场,呈文辨对。
众人见他入场后,方才出声议论:“丙四……是哪位大人来着?”
国子监旁的小巷里,袁征被七八个壮汉围在中间。
他从容地微微晃了一下头,避开刀尖的反光,后撤半步,轻巧的一个转身,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地面飞跃而起,膝盖猛地击中正前方人的太阳穴,后腰刀锋同时出鞘,一手握住刀柄,连刀带鞘扫在后方人的脖颈上。
一击即中,袁征并不恋战,箭步跃起,仿佛一道残影,瞬息跳出了包围。
袁征随手甩了下刀尖上的血珠:“喂!你们是谢家哪个分舵的,武艺这样差,还敢出来丢人现眼!”
几人对视一眼,并不应答,持刀枪棍棒,一齐来攻。
片刻后。
袁征蹲在地上,拿为首那人的衣裳仔仔细细地擦着佩刀。
“回去告诉你们谢当家,若他再敢打陆飞白的主意,小爷就带着北营的铁甲,亲自去抄了他的家。”
“——滚!”
袁征佩刀入鞘,走出窄巷,陆飞白已辨对结束,正被几个同窗围着,讨教经验。
“丙四是礼部尚书李大人,因我做的文章是《与君书》,觐谏君上赈流民之难,故而李大人问了我些许见解。”
“那你怎样答?”一人急切地催促道。
陆飞白耐心道:“我便答了一句文章里的话:流民之难的关口是——官道不通之弊,地方懒政之罪。”
“好!说的好!”
学生们顿时兴奋道:“难怪敢做第一个辨对的,这破题之言着实漂亮!”
袁征整整衣裳,捧着一包状元糕,挤进人堆里:“小白!我清早去福兴斋排队抢来的,你快吃一个接状元运!”
陆飞白笑着捏了一块放到嘴里:“只是呈文辨对而已,还不是会试呢。”
“会试要考整三天,到时候,我再去找王爷讨一根参给你滋补!”
“我虽不习武,但也做活的,没征哥儿想的这样娇贵。”
二人有说有笑地往回走,人群里一儒生一五一十地将他方才说的话记录在册,走进方才混战的窄巷里,一并递给了那几个鼻青脸肿的谢家人。
谢嘉澍这些时日已是焦头烂额,须发尽白。
年节前,随着千万两珍宝一并消失在江北的那一万铁甲军,如同剑悬颈上,一触即发。
除夕夜,中州禁卫全数出动,一夜之间将这些年他与严家联手开挖的地下城池尽数铲除,他可威胁中州的最后一柄利刃就此斩断。
朝堂之上,自十六日朝会重开后,谢嘉澍一直多方奔走,群臣联名上书对皇帝施压。
然而,如今的文官朝廷内部,互相攻讦不断,压了半个月的弹劾奏章几乎有上千之数,谢家这点商贾事,直接被埋在了一干奏对之中,无人问津。
最要命的还是天下人的悠悠众口,恰逢琼华宴九州学子入京,中州六坊雅谈会客间,都是铁马冰河官道被劫的消息。
事情越传越离谱,已有不少分舵上报,九州地方上蠢蠢欲动,已有官差打着抓贼的名号四处寻找丢失那批珍宝,就连沿途的驿站也被接连攻破几处,死伤过百。
铁马冰河的百年封锁,靠的是杀伐果决,恩威并施,但那些被封锁、活埋所掩盖的经年罪孽永远都不会真正的消失,终有一日,会以更爆炸性的态势卷土重来。
而这一天,随着新的一年,悄然降临。
千万财宝的劫掠一案,令过往固若金汤的封锁如千里大堤,一朝决口,再也堵不住天下人心所向。
他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铁马冰河在一夜之间,走入绝境。
“父亲!陆判官家的那边有着落了!”
一声清脆铿锵的女声从外头传来,守在门外的护卫纷纷躬身:“二姑娘。”
谢班仪快步走进来,谢嘉澍正对着九州地图相看:“二丫头,先前不就叫你走,怎的还留在这儿!”
“眼下姜家叛了、黎家怂了,皇帝和阎罗又穿了一条裤子来势汹汹,这个节骨眼上,我若走了,父亲如何应付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