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开了节约的源头,内阁随即效法。
先永贞帝在位四十载,崇道尚乐的奢靡之风,被强力扭转。
嘉禾新政温情与决断并行,沈玥亲至大理寺升堂公审,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将秋狝乱臣的赃银尽数列举,详尽至查抄的每一封官银都清点在册,宣告其贪墨之巨并将名单张贴于市。
大理寺外静坐抗议的闹事者,吃准了历来朝廷于大案要案之上的模棱两可,却在未煽动起更大的骚乱之前,便被朝廷公开的铁证如山死死钉住,成为新政稳固的奠基石。
四大家出乎意料的配合,朝堂上下众人一心。
一场风暴,精准地绕过所有可能爆发的区域,被沈玥牢牢地拿捏在了朝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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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一连几日,大雪封门,整个中州被笼罩在一片素白之下。
初冬来的格外早些,提前昭示了这必然是个严寒至极的冬天。
萧亦然一早去信递到宫里,提点沈玥除却备粮备荒之外,也应多备炭火木柴,南城民众多贫苦,每逢落雪要加守备巡城人手尽早清扫,以免积雪过重压致房屋倾塌。若城中人手不够,尽管去北营外调。
沈玥日日忙得不可开交,得讯后还是特意微服去了趟南城。
他手下可用的人手不多,经过秋狝大清洗后也未曾再补,朝会上有谏言提起,也被他以赈灾为要推脱了。
萧亦然隐约猜到几分他的意图,只是眼下他囿于伤病,被关在王府中闭门静养。
沈玥自从那日听他送药给袁钊的老母亲之后,此后送来的补药皆是两份。
老姜头收了药材,一点不吝惜地日日给他变着花样的熬煮,银针几乎将他扎成了刺猬。
“老汉先前给你配过八枚毒丸,近日用了两次,剩余的六个全部交上来,少一个都不行。”老姜头黑着脸,递过药汤。
“好歹给我留一两个,以备不时之需罢。”萧亦然绞着眉一滴不剩地灌了个水饱,试图讨价还价。
“若非关键时刻,我绝不滥用。”
“一个不少。”老姜头收回碗,不为所动。
萧亦然迟疑片刻。
“少一个,老汉就告诉阿钊,叫他写信给你大哥。”老姜头面无表情地祭出杀手锏。
“……”
“好,好。我交,一个也不留。”
萧亦然无奈,一五一十地招供了自己□□的冠带,佩绶,发簪……
老姜头一一撬开验了,尽数扔进了炭盆里。
老姜头照例给他扎过一遍针,收针以后却没走,吩咐道:“去叫所有撒在外头的人,一个时辰内务必都赶回来,逾期不许再进。
明晨什么时候喊开府,什么时候再许人出入。”
老姜头自行抱着酒壶,宿在了外间。
萧亦然肩伤过重,伤了元气。
今夜……怕是最难过的关口。
*
夜里,蚀骨毒发和飘然大雪不期而至。
萧亦然周身的经络被银针封着,气血不通,以求尽量减轻毒发灼痛,避免蚀骨毒随血气游走涌进了伤处,血流不止。
他四肢冰冷,满怀冰雪,一腔冰寒顺着呼吸流下,似乎冻住了五脏六腑,僵冷的像经久不化的寒冰。
冷并不比痛容易捱。
他浑浑噩噩地熬着。
似乎在挣扎中咬破了舌尖,唇齿间全是满溢的血腥味儿。
他浑身没有半分力气,就连松口的气力好像也被冻住了。
他将自己的心封在了漠北的雪夜,只带着一副空壳坠到血海里沉沦。
他鲜少有梦,也从不敢回头,唯恐见故人,也唯恐……闭上眼,无人可念。
他几乎都要忘了二哥的模样。
这会儿,萧平疆就站在风雪交加的寒夜里,银枪尖儿挑着一杆暖融融的风灯。
萧平疆笑着俯下身:“小三娃儿,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他茫然地站着。
萧平疆回头见他一动不动,白花花的大雪落满了肩头,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愣着做什么?上来呀!二哥背你回家。”
他没来得及说话,手里便塞进来那杆银枪。
萧平疆脱下身上的披风,劈头盖脸的罩下来,将他捂得严严实实,一把揽到自己的背上,稳稳地站了起来。
“别瞧不起你二哥,虽然二哥生的晚了两年,没有大哥长的高,但小三娃儿我还是抗得动的!”
风雪在耳边呼号,两个人,一盏灯,慢慢地走着。
“……二哥。”
“嗯。”
“……我们回家吗?”
萧平疆低低地笑起来:“不回家你回哪儿?爹和大哥四处找你,母亲包了饺子,你最爱吃的青瓜馅儿,从秋时就放在地窖里冰着,我们哪个都不许碰,就只给你一个人吃呢。”
“我分给二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