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一次,李重骏并没有食言。
他死死拽着她的手,又很快将她勒到了胸前,一手扳起她的下颏,绥绥也管不了旁的,只是被本能驱使着,抱紧李重骏,大口喘息。
吞咽下的湖水里,始终有淡淡的血腥气。
第七十章 情意
湖水冰冷刺骨,像针扎在身上,扎得绥绥手脚都麻木了。她有再好的身手,这时也使不出来,只能死死攀住李重骏。
他的肩背很宽阔,她怎么也圈不住,洪流还在不断地拖扯她,好在他一直抱着她。她把头枕在他的胸膛。他的身子撞来撞去,她的额头也在他胸前颠来颠去,震得她又疼又昏。
“李——”
她好想大叫,一张嘴,又是血气的冷水灌进来,口鼻耳朵里,都是冷水.
她只好又闭上了嘴。
她会死吗?
这湍急的河流虽不算大河,却是贯穿秦岭的,一路流到群山里面去,她就算这时候没有淹死,也总会淹死的……可是李重骏的胸膛那样坚实。
她明明最讨厌他,她明明最不能相信他。
可是他的胸膛这样坚实。
她觉得累了,意识也逐渐模糊,努力地抱了抱他,还是松开了手。然而那剧烈的翻腾,竟渐渐结束了。
她的头被抬出水面,虽然腰腿还浸在冰凉的水里,至少可以大口地呼吸了。
绥绥连忙又挣扎起来,抹开脸上的头发。四处伸手不见五指。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涛涛的水声,还是那样汹涌地奔腾而过。脸旁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摇晃,苏苏地拂着她的脸颊,又痒又疼。
“这是哪里……”她哆嗦着发出声音,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捂住了嘴。
“嘘。”
只有短短的一声,她却听出来了,是李重骏!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远处纷乱的马蹄声,男人的高呵,还不止一个男人——
“报——报——”
“前头截着什么没有!”
“河里只有太子殿下的朱里绶带!”
“快!快!你们也跟上去!再有二十里就是河道岔口,南河汇进渭水,更难搜检。出了岔子,大家没命!”
“是!——”
于是那些人扬鞭催马,无数马蹄声奔驰而去,那动山摇的响动像锤子敲着绥绥的脑袋。
他们中有人提着灯笼。
借着那一点微光,她看出了脸旁是什么东西。
是树叶,许多树叶,生在河堤的一棵矮树上,那树一半生在土里,一半生在河里,露出盘根错节的树根,正被李重骏抓着。
他一手扶着树根,另一只手,抱着她。
原来,他们正躲在河堤旁的树后。绥绥简直不敢相信,能有人冲破洪流,够到岸边。
她昏沉喘息着,抬头看了上去。
骑马的人走远了,那点光也消散了,只这短短的一瞬,她看见了李重骏狼狈的样子——皮肤惨白,脸颊上血迹斑斑,好多的血口子,他一定很疼,他抱紧她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可是他只是认真地看着她。
他艰难地说了两个字:“别怕。”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血水不断滴下来,滴到她的脸上。绥绥还是觉得很害怕,忍不住细声问:
“你……你还好吗?”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见李重骏低低嗤笑了一声。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再出声。
四周又陷入了黑暗,天上仍下着倾盆的大雨,大江东去,水声滚滚,到底要咆哮到何处去呢?雨气与河腥气中,绥绥似有似无地闻见了血的味道。
一定是李重骏还在流血。
他会死吗?
绥绥不知是太过害怕,还是实在没有力气,反正她伸出另一只手来,悄悄地,重新环住了李重骏。
他却低低嘶了一声,很痛苦似的。
绥绥也觉得手上滑腻腻的,才反应过来,她许是勒在了他腹部的伤处。
她忙要放开手,却忽然听到他说,
“别动。”
他说得艰难,声音又低,像在求她一样。
绥绥想,如果她在这一刻死去,也许,就不会记恨李重骏了。就像每一次,在凉州的戏园,在陇西的寺院,在雨夜的魏王府,当死亡从天而降,其实,她从没有恨过李重骏。
可惜,她没有死。
她不仅没有死。
她抱着李重骏浸泡在漆黑的洪水里,又冷又疼,就在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忽然觉得整个人都被拉扯着,一直往上拽。她的脑袋不停撞在石头上,头疼欲裂,等那个拉着她的人手终于一松,她立刻四仰八叉躺在了地上。
绥绥筋疲力尽,也不想去管今夕何夕,闭上眼睛就能睡着。偏那个人又拽住了她的衣领,似乎是想把她提起来。
她可是连手指都握不起来了,任那人怎么拽她,就是不动。那人没好气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