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夜饭,洗涮好碗筷,春桃伸个懒腰舒缓了四肢,然后从堂屋搬了把椅子坐到院里乘凉吹风,大哥大嫂在房里带孩子,二哥二嫂刚成亲腻歪的紧,也没在院里,罗家用篱笆墙围成的小院里只有吸饭后烟的罗友良和吹风的春桃,小弟出屋找伙伴疯玩,文桂芬则在堂屋缝补衣裳。
春桃和父亲的话向来不多,她伸伸胳膊腿,仰头看天上闪烁的星子。
“春桃,从明天开始,你不准出这个院子。”罗友良对女儿说道。
春桃看着他爹:“为啥?我才不要闷在家里。”忍气吞声的活了一年,夹着尾巴做人的日子她已经受够了。
但是这次罗友良很强硬:“由不得你。”
春桃自然不依,把和娘亲说过的话又同爹讲了一遭,可罗友良没文桂芬那么好说话,压根不听。
“你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就得听我的话,今天你和你娘去看过了,那家人样样都好,也不嫌咱,我看这们亲事可以定下,你不想我管你也成,等你嫁到别人家,我就管你不着了,可只要你没出嫁,就得按照我的规矩办!”罗友良用命令式的语气说道。
父女俩难得单独说这么多的话,可一说就吵上了,文桂芬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出来劝:“好啦,有什么可吵的,吃火药了?春桃,你去烧水洗脸,早点歇着吧。”
罗友良哼一声,提着凳子往屋里去。
一夜到天明,院里的鸡咕咕咕在叫,春桃从床上爬起,对着镜子梳好发,正准备去喂鸡,房门却推不开了,春桃用力推了好几下,终于推开一条寸把宽的缝隙,然后透过缝隙看见外头挂了把黄铜大锁。
“娘,娘!咋回事!”
文桂芬捧着簸箕快步走来:“还不是你爹那头倔驴,他说不让你往外跑,怕你不听,就给锁上了。”
“娘,你帮我打开。”春桃又气又急。
文桂芬叹了口气:“钥匙在你爹身上。”
于是春桃趴在门缝上大喊:“爹,放我出来,你凭啥锁着我,爹!”
这时候罗二郎掀开门帘从屋里出来:“别喊了,爹一早出门去了。”
“他这么早就下地了?啥时回?”春桃憋屈的脑门嗡嗡响。
文桂芬干咳一声,低声说:“不是去地里,好像找那人家去了,估计你的这门亲,要订了。”
春桃一听如五雷轰顶:“我还没答应,去订哪门子亲,到时候上花轿你们上,反正我不去。”
早上春桃没吃早饭,饿了一顿在床上躺了半日,中午罗友良回来,听见说春桃早上闹绝食,勒令不给她送吃的,直到饭后罗友良去歇晌,罗小弟才悄摸的给送了一壶水,两个杂粮馒头来。
“等下。”春桃把小弟喊住,然后对他耳语了几句,一开始罗小弟面带犹豫,后来变得眉开眼笑,连连说好包在他身上。
……
到第二日上午,春桃已经被锁了一天两宿。罗友良早上吃过饭后带着俩大儿子上地里转了两圈,庄稼长势很高,今年是个丰年,罗友良心情好了很多,回到家里边喝水边对文桂芬说:“把春桃放出来,我有话和她说。”
文桂芬憋着气,瞪着丈夫:“你倒是把钥匙给我啊。”
罗友良:“在床板下压着。”
当娘的心疼闺女,赶紧掀开稻草垫子,掏出包钥匙的布快步去开门,走到半路,她‘呀’地惊叫一声,布里包的哪里是钥匙,明明是一截像钥匙的细长木头。
罗友良闻讯走出来,文桂芬瞪他一眼,扑到春桃的房门外叫她名字,左喊右喊没丁点动静,睡床上的人影一动不动。罗大郎当机立断,‘哐哐’几脚把门踹开,掀开蚊帐一看,床上的哪里是人,是条卷成长条的被子。
“行,真行,四妹是这个。”罗二郎竖起大拇指:“神不知鬼不觉啊。”
二嫂秋华憋着些笑意扯扯丈夫的衣角,示意他看公爹的脸色,少说两句。
“幺儿呢?”罗友良抢过木头钥匙踩个粉碎。
“一早就没见他。”罗大郎答。
熊熊燃烧的怒火将罗友良的黑脸熏成黑红色,不用多想,准是老五这兔崽子帮着春桃一起胡闹,偷了他的钥匙瞒天过海。
“都怪你,春桃有个啥事我也不活了。”文桂芬把所有的气都撒到了丈夫身上。
罗友良深吸一口气:“都出去找人。”
……
在小山村到半面镇的半路上,有了大三岔路口,附近村子的人只要去半面镇,就要路过这个三岔口,岔路的一面有几棵大树,今儿树下摆着一张方凳,凳子上两个大瓦罐,边上垒着七八个泥碗,有个半大的小子在热情地吆喝:“卖糖茶水,凉茶哩,又甜又解渴,清热又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