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审讯刚刚有些眉目,那边儿陆夜看着工部批审施工图陷入沉思,早就找来的工匠将图纸一一看过去,都说原本设计是没有问题的,估计源头还是在材料上。
材料供应的商人供认不讳,将罪名一应抗在肩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要杀便杀的模样。
陆夜收了图纸,叫人去查商人背后一应人脉关系,回来报告的锦衣卫有些苦恼
“原本不是京城人士,孤家寡人一个,上下都没人,听说最近一直在看病抓药,问出来才知道已经是绝症,活不过今年了。”
陆夜了然,一个自知时日不多的人,肯出来当这个替罪羊,倒也说得过去。
不过人都要死了,还来趟这趟浑水,若在世上毫无牵挂,倒也不应该。
陆夜吩咐下去,
“再查,他家里籍贯,父母亲族,同乡友人,一应消息都不要漏掉。”
陆夜隐约有个猜想,觉得他这副一力承担的动力,就是为了给活人留下些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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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这边稍微有了些眉目,顺天府门前突然出现阵阵鼓声。
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中年工匠左手牵着舟车劳顿披头散发的妻子,怀中抱着一个总角女童,用唯一空闲的右手用力击打着鸣冤鼓。
鼓声响彻长街,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那中年工匠手上不停,一下一下敲击着,似乎在向亡灵赔罪,向背后黑手索命。
鼓声传到张昭的耳朵里,顺天府里井然有序动起来,一应开堂工作准备就绪。
张昭正了正衣帽,从衣襟上带着友人丧礼上带回来的白色花朵上移开眼,沉声道,
“开门,升堂。”
中年工匠看着缓缓打开的顺天府大门,站在街上便揭开状纸,大声道
“草民梁生,状告工部尚书擅改图纸,草菅人命。”
自此,图纸上的掩盖也被人揭开。
无数力量汇聚在一起,最终成了撬动一整个部门的强大合力。
顺天府将东西交到陆指挥手上,锦衣卫也刚好查到原料商老家一个侄子身上。
一切真相缓缓揭开,摆在众人面前的是从上到下的黑暗和不堪,陆夜整理了全部证据,亲自上呈天子,将工部尚书在内上下数十人的罪责一一列清,最后呈请斩首示众。
聚集的人群欢呼着,终于缓缓散去,枉死之人的亲属跪谢众人,沿着长街一路跪拜而去,最终缓缓消失在街道尽头。
三皇子知道大势已去,无力回天,再不提工部两个字。
但将自己失去工部这一恩怨,全数记在了陆夜身上。
原先还存着的两分拉拢陆指挥使的心思一转,变成了恨不得吃肉喝血的恨意,他如今也和大皇子一道,将陆夜看做了眼中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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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在府中俯手大笑,对着身旁中年儒生道
“看到三皇子今日朝堂上面如死灰的嘴脸,真叫人痛快。”
三皇子痛失一个工部,无异于失去了一条手臂。
工部主管全国上下多个重要工程,里头的油水自然不必说,还有工程运输、人事带来的种种权力,如今随着工部尚书连同几个重要职位的官员全部锒铛入狱,三皇子的财路和权势也无疑削减大半,可谓元气大伤。
那中年儒生说道:
“只是没想到陆大人这么狠,直接呈请斩首示众。”
五皇子笑着道,
“我就喜欢他这股狠劲儿,好在如今咱们是一头的,至少在春猎之前,都不会撕开脸。至于春猎之后,还要靠先生手段。”
老儒生低着头,拜下去,
“定不负殿下期盼。”
老儒生表完衷心,又提醒道,
“经此一事,如今民间渐渐对锦衣卫不那么抵制了,原本人人绕着走的锦衣卫衙门,渐渐竟然也有人去送菜送蛋。民心向背,至关重要,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五皇子也要想想办法,将自己的名声渐渐立起来。”
五皇子点点头,笑着道,
“我已做好准备,拿自己的银子出来安置桥面坍塌受害者家属,再筹措银两修缮桥面,后头酒肆茶坊之间,还要先生的人帮着抬轿。”
中年儒生连连称是,又出了几个主意,卯足了劲儿要把五皇子仁慈的名声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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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到后头收尾阶段,陆夜手上也松泛起来,记挂着和鹿老先生约定的时辰,提前便牵了马挥鞭往山上别院去了。
山林幽深,鹿老先生的别院又在山巅隐秘处,陆夜一路策马,直到黄昏时候才见了山门。
还是那个小童急急忙忙进去通传,陆夜栓了马,跟着小童拾级而上。
穿过正堂,进了内院,陆夜掀开帘子,刚要拜礼,却见陆老先生旁边,一左一右坐了两个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