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好像战场老兵退役多年后检查发现自己体内其实有着弹片这种异物,但是根本不可能取出来了,哪怕做手术也不行,一旦强行取出来,反而对自己的损伤更大。
他现在,何尝不是如此。
虽说混乱不清,但是有一点不会错,自己对这个人抱有强烈的独占欲。
这不例外,自己也就对他抱有这种独占欲,并不关联那种可笑的爱情,只是觉得他应该就是和自己一边的。
毕竟这世界上,只有自己是最了解他的,如果这样都不算,那什么还算呢。
一根烟的时间,琴酒已经做好了决定,失控的话就顺着失控的方向重新掌控,情绪不对的话就用理智重新覆盖。
他若无其事地碾灭烟,掏出从老板那里拿到手的万能房卡,直接刷了开来,他的目光追逐到地板上散着凌乱的画纸还有一个直直杵在正中间的行李箱,露台的窗户没关,风一吹,窗帘被吹得鼓胀,连带着画纸也纷纷扬扬,扰乱了视线。
琴酒下意识去抓飞到身前的一张,最后鬼使神差地将所有画稿全部捡起,最后定格到套房里紧闭的房门上。
要么他还在里面,要么就是仓促离开,连一件东西都不想拿。
定定看了半响,最终还是推开了并不沉重的房门,依旧是没关紧的落地窗,夏末的风穿堂而过,最后是房间里唯一的床上隆起的被子。
里面有人。
他走到床边,没伸手,但是能看到被子下方渗出的不正常红晕,姿势没什么不对,胸口也在起伏,但是这个颜色……
琴酒伸手碰了下被子,望月慎是浅眠,或者说不需要太多睡眠,经常还没碰到的时候就醒了,这是观察得到的习惯,但是这一次对方皱了皱眉,喉咙里闷出一声低哼。
琴酒将手移向额头,戴着手套也能感受到温度,太烫了,怎么会这样?
不能怪他,他一时半会怎么也想不到这是发热,因为在他眼里,望月慎从没生过病,说到底都不是人,怎么可能会得人类的病症,而他自己更是除了伤口感染会轻微发热外,不会出现这种症状。
等到从犄角旮旯里找出这种常识后,他心头涌上点无奈的感觉。
打电话准备让人拿药,但是估计动静有点大,直接让还在朦胧意识里的望月慎醒了过来,他迟钝地抬起头,有些缓慢地扯了下唇角。
露出一个微妙又不像笑的弧度。
望月慎的眼神介于空洞和澄澈之间,他和房间里出现的另一个人对视了几秒钟,怔怔地发愣,里面像是蒙了一圈雾,“啊,我是在做梦吗?”
干哑到不行的嗓音。
“睡蒙了?还是晕过去了?”琴酒脱口而出。
“哦,果然是梦。”
望月慎像是松了一口气,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疲惫,往床上一躺,“不然怎么会听到一样的对话。”
他的话断断续续,还带着点无力,“我估计快死了,死前能在梦里见到道别,也不错。”
琴酒不声不响地走到床边,他有点想笑,怎么会有人发热就觉得自己快死了?
但是又存着点担心,说到底都不是人,真的只是发热吗?
“你是谁?”
琴酒哑然,反问着:“你不认得了?”
“不,我认得,所以才问你是谁?如果说是很久以前我认得的他,应该不长这样,如果是琴酒,你不应该这样和我说话吧。”
“那我应该怎么和你说话?”琴酒看着躺在床上的望月慎,像是在看一个解决不了的难题。
“……我不知道。”
“望月慎。”他有些无力地喊了一声,“你不会死的。”
“嗯,毕竟是梦,当然不会在梦里死。”他偏开脸,因为高热而干涸的唇瓣渗出干裂的痕迹,浅色的唇露出充血的色泽。
琴酒有些烦躁,他不知道怎么和脑子烧糊涂的望月慎交流,却又隐隐担忧是不是真的只是烧糊涂了。
焦虑让他往前踏了两步,伸出的手被侧过身体的脸颊贴了上去,只是个巧合,却让两个人都僵住了。
“所以,你是要杀了我?”望月慎有些无所谓地开口,言语散漫。
他垂下头,摆正了那张有些恍惚发烫的脸,一字一句强调着:“我只说一次,我不会杀你,你也不会死。”
茜色阳光悉数洒落,暗色光源将银发染成更深的颜色,垂落在脸上,有轻微的痒意。
这绝对是梦,如果不是梦,怎么会听到这种话。
可以做到和成为人的执念和解,唯独做不到和对方和解,数额庞大的烂账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松一笔勾销呢。
但如果是梦,可以再放肆点吧。
梦里发生的都是不会被指责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