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笑的。
他不讨厌那个人。
……但是,感觉有些不对劲。
身处的桃花源,宛若画中仙境一般美好,是他,是任何人都会喜欢的地方。
但不对。
他不应该待在这里。应该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完成。
在他眼前的,不该是这张脸。温柔呼唤他名字的,不该是这个声音。
只是,正确的脸,正确的声音,想不起来。
徐临觉得自己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的名字。
记忆被拢了上一层美轮美奂的虚假,可惜无论怎么回想,始终想不起来。
那个被他遗忘的某个人,仿如惊涛飓浪的深海,只要一回想,狂暴的海水就从四面八方,波涛汹涌地灌进来,令人无法呼吸。
这令徐临很矛盾。
他应该去回想被遗忘的真实,却又因为害怕那种窒息感,不敢用力去回忆。
世外桃源多好啊,无忧无虑,为什么要强行逼迫自己去回想难以呼吸的记忆?
但那个想不起来的名字,压着他的心。
左肩很沉重,手臂重得难以抬起。
这种恍惚感,时常让他无知无觉地忽然发呆。
某一天,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毫无征兆地陷入一种怅然若失的迷惘中。
让徐临惊觉自己又在发呆的,是那个人在耳边的温柔呼喊。
那个人靠近他背后,抬手揽上他的肩。
左肩。
那人用的是左手。
徐临下意识脱口而出:“你肩膀好了?”
……不对。
说完立即意识到不对。
身旁那个人,肩膀从来没受过伤。
为什么会觉得,应该在身边的人,左肩受了伤?
那个想不起来的名字,朦胧变成了一个人影。
那人肩膀有伤,左手抬不起来,所以只会用左手搂住他的腰,右手抚上他的背。
然后朝他索取一个似如掐着咽喉,令他呼吸不畅的吻。
徐临瞬间又感觉窒息。
不对。
他不应该在这里。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去做。
要是完不成,那种被压在深海里的窒息感会一直缠绕着他的咽喉,无论身在尸横遍野的战场,还是满目桃花的仙境,都会感觉喘不过气。
只有完成那件被遗忘的事情,才能拥有轻松畅快的呼吸。
于是徐临下定了决心。
他拔出匕首,毫不犹豫地打破镜花水月的幻境,一刀刺入眼前人的下腹。
他不讨厌这个人,可惜,他只能这么做。
一定很痛吧。那个人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又痛苦地看着他。
那人对他那么好,却被他冷酷残忍的背叛。
“对不起。”
如果能有机会,他会想办法偿还今日欠下的债。
但他此刻的声音很冷漠,出手决绝,没有任何一点迟疑。
他就是这么一个冷漠,自私,又任性的人。
……
钟阅川的梦境碎了。
尖锐的刺痛从下腹传来,原来受伤,是这种感觉?
钟阅川从没受过伤。他很强。
从一出生,他就是万众瞩目的天才。
父母,兄弟,周围所有人都告诉他:他要以广阔的山川为舞台,尽情施展自己的才华,为世界上演一出波澜壮阔的史诗。
钟阅川自信自己能做到。
他有这个实力,他的人生舞台确实很广阔。
可不知什么时候,这个想法却逐渐改变——他意外遇见了一位观众。
明明是自己的舞台,自己的目光却不由自主被这一观众吸引。
以至于他宁愿将自己困在狭窄的方寸之地。
纵使可以阅尽山川,他也只想在狭小的舞台上,留住那位独一无二,只属于他的观众。
可惜下腹传来的疼痛,将钟阅川拉回现实。
他清楚地看见了刺入身体的匕首。
他认得这把匕首。那是曹熠辉送给徐临的刀。
然后美妙的梦境,怦然碎了一地。
……
徐临想起了一切,在刺了钟阅川,打碎幻境之后。
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了。
包括那个压在心口,令人难以呼吸的名字。
——曹熠辉。
他是为了治好曹熠辉的伤才来的。
他不能,也不会被困在世外桃源的幻觉里。
那股巨大的负罪感,是徐临肩上的伤口,无论身在何处,都难以逃离。
幻丽的世外桃园瞬间变化,徐临又一次置身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四周挤满了密密麻麻血红的眼睛,他举起了手中的刀。
徐临再次面对血腥杀戮的战场。
荒凉孤寂的黑暗中,他还得单枪匹马,孤独地同数以万计的敌人厮杀。
时间的感知已然模糊,不知死斗了多久,周围不是黑就是红,整个世界再没有别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