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晴不懂,赵肃睿损招如此之多,是怎么有脸说旁人促狭的。
一阵风挟着细沙吹来,赵肃睿抬起手,用自己的大氅遮在了沈时晴的面前。
风沙过去,赵肃睿看着沈时晴近在咫尺的长睫毛,突然吞了下口水。
“咳咳咳……”太近了太近了太近了!
生怕自己的心声会被沈时晴听见,他赶紧说:
“冯右棋已经被擒获,赵勤仰晚了一步,只能匆匆赶回江西。”
“算算时间,擒拿英郡王府上下的旨意也快到江西了。”
赵勤仰和英郡王嫡子的一番争斗在所难免,那个嫡子以逸待劳,赵勤仰又在英郡王府以世子身份经营了多年。
赵肃睿冷笑:“狗咬狗,能咬死一个算一个。”
“也要提防英郡王一系与土人勾结,我之前就已经去信给了明若水,让他去那些土人所在之地看看,他年少时就走南闯北,和土人打过交道,又有安抚的旨意,想来是能成事的。”
听见沈时晴说起明若水,赵肃睿心里仿佛有六十六只撒欢的野狗跑过踹翻了九十九个醋坛。
“土人的事儿也实在是应该留意,姚迁的奏折里说各地土人被本族土司和汉官联手强占茶山、药田的事儿也屡见不鲜。要不就让明若水在那儿多待几年,好好查查。”
沈时晴没意见,明若水身负大才,江西经过藩王逆乱,未来几年都是建功之地,要是他真的能缓和汉土之争,来日又是一个封疆大吏的苗子。
不过……
“陛下,你闻见了么?”
“什么?”
沈时晴微笑:“酸。”
赵肃睿:“……哼!”
他就酸了,怎么办吧!
途径一个挂着“楞伽斋”牌子的铺子,沈时晴停下了脚步。
“我记得家里的头青色不够好,不如在这家再买些。”
进了店里一问,因为年节放假,头青色暂时缺货。
沈时晴走出来,发现这鼓楼大街也快走到头儿了,过往行人都寥寥无几。
她有心折返,却见赵肃睿正看着自己。
“陛下?”
“开春就是女官遴选,一千名女官入朝,接着是九镇入京,藩王入京……”
这些事大半都是沈三废一举推动。
赵肃睿看着沈时晴的眼睛。
“你不是要回乡祭祖迁坟,你是要去淮水。”
沈时晴站在那儿,身后是长长的街巷。
她回视赵肃睿:“陛下,你将淮水有人害死我父亲的消息瞒下不提,我也只能这般先斩后奏了。”
她爹的死,不能再成悬案。
阳光下,她眸光清亮,像是一场雪来得快去得快,留了一层薄薄的晶莹被雪后的晴阳照得耀眼。
看着这样的沈时晴,赵肃睿笑了:
“我不是想要瞒你。”
他伸出一只手,打开,里面是一枚白色的玉质印章。
“我的意思是,我去。”
沈时晴看着那枚印章。
赵肃睿伸出手,轻轻从她的头上将那枚素珠簪子拔了下来。
“你的父亲沈韶死在淮水,我的兄长赵肃乾也死在淮水。从前我自以为是,放任了仇人逍遥,让你一个人苦熬了七年。”
把玩着手里的簪子,看着银制簪杆上“淑善为要”四个字,赵肃睿闭上眼一用力,将那簪子直接折断。
“淑善为要”四个字,于无声间面目全非。
“沈三废,剩下的路,该我去走了。”
四目相对,沈时晴看着赵肃睿的双眸。
里面没有一丝的怨怼和戾气。
澄澈平和到,让人难以相信眼前这人是昭德帝。
“赵肃睿。”
“嗯?”
“你……”
“沈三废,朕可不是说就把江山交给你了,朕办完了事儿回来还要当皇帝的。”
“陛下放心,我知道。”
沈时晴笑了。
“陛下拿回皇位的招数,我是尽数领教过的。”
赵肃睿平和不了了:“沈三废你又在跟朕阴阳怪气!”
沈宅里,赵肃睿先是在自己的手上划了一个小口子,赶紧把两块玉都放了上去,然后他拿着刀尖儿,半天都戳不破沈时晴的手指。
沈时晴:“……”
她自己想要往刀刃上划,赵肃睿竟然把刀抽了回去。
沈时晴无奈:“陛下,您要是再耽搁下去,你手上的伤都要结痂了。”
赵肃睿握着刀仿佛那刀有千斤重:
“你以为是朕要这样?还不是怕你疼哭了?”
沈时晴越发无奈,干脆拿起了一根针直接扎破了自己手指。
赵肃睿:嘶。
沈时晴一忍再忍,忍住了没有撕了他。
看着两个人的血都沾在了两块白玉之上。
赵肃睿有些担心:“要是咱俩不能换了,你干脆也别说什么祭祖了,直接把神机营拉去淮水说是要练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