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说的本就是实话,哪来的阴阳怪气?倒是陛下,多吃些黄瓜,别气坏了肝脾。”
说着,沈时晴夹了几块黄瓜放在了自己的碗里,又把剩下的黄瓜也推到了赵肃睿的面前。
两人坐的桌子本就不大,这么一推一摆,赵肃睿眼睁睁看着肥美的鸭子反而离自己远了。
“咔嚓。”他又咬断了一根鸭骨头。
看别人顶着本属于自己的脸生闷气,沈时晴摇头失笑:
“陛下,你着实有些草木皆兵了,我本性就是这般,您今日所为,我是真心夸赞,实在没有阴阳怪气的意思。”
赵肃睿挑起一边眉毛怀疑地看向她。
“陛下,我难得出宫,既然来找您自然是有事要说,又怎么会拘于口舌之争?”
沈时晴的脸上甚是真诚,连笑都带着些稳妥样子。
赵肃睿“哼”了一声,再看她垂着眼带笑的样子,心头的火竟然渐渐散了。
“沈三废,这下事情如了你的意,清算太仆寺一事来了楚济源这个大助力,以他的性子,他就算熬死了自己也会将此事处置妥当。至于那些女官,只要你别让她们抢了前朝这些文官的饭碗,也还算稳妥。”
沈时晴夹了一筷子鸭肉吃了,笑着说:
“陛下放心,我这稳妥不了。”
赵肃睿:“……”
“陛下在牢里的这段时间,我已经下旨给礼部,让他们在明年开春之后遴选出一千女官。”
赵肃睿看着还在那儿慢悠悠说话的沈时晴,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
“此事你昨日怎么没告诉我?”
沈时晴微笑。
她今日需要的是一个能对姚杜娟感同身受、能一把揭开楚元锦和米心兰心中遮蔽的“沈时晴”,又哪会告诉赵肃睿别的,让他心生警惕?
“一千个女官。”口中咀嚼着这几个字,赵肃睿随手夹了一块过油冬笋放在了嘴里。
“你就算有了这么多女官,你打算让她们做什么?宫中数万太监,能识文断字管事儿的也不过一千……说到底,你还是想把女官们送到前朝去。”
“是。”沈时晴坦然认了。
让女官们走到武英殿、走到奉天门下,对她来说只是开始,如果可以,她真正希望的是有朝一日能男女同科,可如果要做到这一步,平心而论,沈时晴甚至不知道那时这大雍朝还是否存在。
所以,她努力去做自己眼下能做的。
“前朝,哪里能安置了女官?”赵肃睿又吃了一块黄瓜。
沈时晴说:“都察院。”
叼着黄瓜,赵肃睿再次转头看向她。
却见沈时晴对着自己笑:“陛下,那些尸位素餐的御史,成群结党的言官,党同伐异的六科谏官,要是有朝一日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职位被他们从来不放在眼里的女子给顶替了,他们又会是如何的一副面貌?”
赵肃睿光是想了想,就差点儿笑出声。
“有意思!有意思!有意思!沈三废你这种阴险之人可真是能想出损招儿啊!”
赵肃睿毫不掩饰自己的心动,之前沈三废弄权的时候他只想杀了她,现在却又觉得能看见沈三废让那些他平素厌恶至极的言官们出丑也着实让人畅快。
所以啊,这人阴险本是无所谓之事,只要不是对着自己阴险,他自然乐得看戏。
“朝廷花着俸禄养着他们,他们除了盯着朕的后宫就是盯着朕的外戚……这些虫豸,哈,哈哈哈!”
赵肃睿突然觉得自己念头通达了起来,那小猫崽子吃完了鸭肉不知何时又跳到了桌子上摆弄他咬碎了的鸭骨头,被他拎着放在一边。
用手摸了摸那碗专门给猫蒸的鱼,碗壁已经不会烫手了,赵肃睿把鱼放在了小猫的面前。
小猫看看鱼,却似乎还是对赵肃睿吃的鸭子更感兴趣,抬着小爪子就往他的面前奔,又被他薅住后腿拖了回去:
“你这小猫怎么吃东西还挑三拣四的?”
他用手指头点了点小猫的脑门:
“吃鱼。”
小猫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了看赵肃睿,又闻了闻装在木碗里的鱼肉,终于吃了起来。
“现在的左都御史钱拙你是不打算留了?”
“之前,此人不过是逐小利而失大义,如今知道自己失了圣意,又想做酷吏以邀宠,这等人,不该身居高位。”
一边吃饭,赵肃睿的左手也不闲着,一会儿戳戳猫尾巴,一会儿捏捏猫腿,非闹得那小猫连饭都吃不安宁,听着沈时晴的话,他冷笑了声,钱拙这人是他提拔的,竟然被沈三废嫌弃到了这等地步。
“那现在你想重用谁好把钱拙顶下去?楚济源?他理账还行,当御史……早晚把自己坑死。一个右都御史挂着名儿算账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