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有时晴/陛下替我跪佛堂(189)

齐绣儿却不说话,而是看了看自己的手。

她们这些做暗娼的,想要从客人手里掏出钱来,自然也是要花了本钱的,一个清静小院,一些绿竹桃花,桌布幔帐也得齐整,用来置办行头脂粉的钱更是流水一样地往外淌,她这双手养得娇贵,也是她每天热水泡过之后用膏脂养出来的。

如今断了营生,只怕年前都没了入账。

手上的膏脂也不必再涂了。..

可家里的生计又怎么办呢?

见齐绣儿不说话,白引娣晃了晃脑袋,娇滴滴地叹了一声,斜依在墙上看着朱二家的用的那个药碾子:“乔家的去投了她的姘头,自甘下贱的玩意儿去给人当端盆洗脚的丫头也还是被人提脚卖了。那边宋婆子金尊玉贵的梅影到现在怎么处置还没影儿呢,沈家那对赌棍遭了祸,她勾搭的那些官宦子弟也真没了影,宋婆子着急,前两天已经在打探往南边去商客了,从前说是二百两银子让梅影梳拢,现在只怕五十两银子就要转手,她手里七八张嘴,枯等一日就多一分死相。过两天我要是熬不住了,莪就卷了包袱找个商客往西去,好歹能捱过这冬,也顾不得我那爹了,这些年给他们赚了几百两银子,到头来我自个儿身子毁了,我弟弟用我的银子盖的房竟是不让我进的。你呢?怎么办?你那老娘要是离了人,只怕真要死了。”

说完,白引娣皱了下眉头,又笑:

“你好歹是嫁了人的,死后也有你那男人的身边儿能埋,不像我,注定的孤魂野鬼。”

药碾子的轱辘声来回往复,药材在里面被碾成了碎屑。

巴掌大的小院里充斥着难闻的药气,两个暗门子里的娼妇各自一个墙角都没了说话的力气。

过了好一会儿,白引娣说:“咱们这命啊,就像是这些药,注定被碾得稀碎,来回碾,不停碾。”

她又问在碾药的女人:“朱二家的,咱们这些暗门子要是都死了,你是不是也得换个地方做生意?”

脸上有胎记的女人低着头,说:“也有旁人来找我看病的。”

“旁人?我来过这么多次,你这院子里里外外也就我们几个人呀,哪有什么旁人?”

朱二家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碾药:“有的,多半是傍晚来,掏钱拿药就走,不用我帮忙上药,或者我晚上从后门进人家里去。”

愣怔了下,白引娣笑了:“也是,那些正经的女人家哪会在你这小院子里直接解了裙子让你看屁股沟子的?也就我们这些不知道羞臊的。”

明明有人说着话,这院里却更安静了。

像是被北风给吹满了。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有人推开门问:“出了何事呀?”

有人笑着说:“宫里在招女秀才呢,十五岁以上四十岁以下,婚育无干,可在京中女学、宫中内书房任职女夫子,告示上说做得好能当大学士呢!”

这半个院子的门户浅,院子里的人头听见了外面的声响。

一墙之隔,有人正欢欢喜喜:“当家的,赶紧把丫头从织厂找回来,她从前认了字儿的,让她看看能不能考女秀才!”

白引娣幽幽一叹:“同是女人,有人呢,就能考女秀才,有人呢,可能明儿就活不下去了。老天爷是被什么脏阳货插出了什么腌臜病?怎么就专挑着我们这些人当药材呀?”

她说得颓丧,齐绣儿没有接话。

只是两只手搅在一起,看着又紧又疼。

两人只等着外面彻底安静了下来,才假作无事般地出去了,还不是一齐走的,而是白引娣先用棉布斗篷将自己身上的桃红衣衫结结实实笼住了,又将腕子上的银镯子推到上面藏了起来,小心翼翼走出去,齐绣儿趴在门缝儿里看,等着白引娣走出了巷子都无人在意,她才对着朱二家的行了一礼走了。

“这些暗门子都打算收手,咱们这些日子下的功夫算是废了大半。”抬起头,崔锦娘看着张婆子,“现在沈家旧宅已经被沈娘子夺回去了,咱们也算有了些名气,年前咱们要不要换个地方?前门外大街附近也是好地方。”

张婆子看着她,只说了一句话:“离着你孩子也近。”

崔锦娘闭上了嘴。

张婆子却未放过她,平实憨厚的脸上目光沉沉:“那女秀才得是清白人家出身,你要是从前没有背弃沈娘子,现在你就是正正经经举人家娘子,又是个心里有成算的,说不定以后也自有前途。”

崔锦娘将脸侧向一边,眼睛的余光扫过那些被药碾子碾碎的药。

“沈娘子让咱们在燕京城扎下根去,你觉得齐绣儿和白引娣,哪个是能用的?”

听见张婆子这么说,崔锦娘把头转了回来:“两个活不下去的暗门子罢了,有什么值得拉拢的?张妈妈你是动了心思想要用沈娘子的钱帮她们,像她们这种做惯了皮肉买卖的娼妓最是无情无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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