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愿意用蔡蛰,愿意留下陈守章,为什么不问问陛下,能不能给忠于大雍的楚济源一个机会呢?
“陛下,重整天下财政,实在无人比楚济源更合适了。”
年轻的君主没有说话。
李从渊缓缓闭上眼睛,又睁开。
朝华殿的暖阁从前真是堆珍叠宝,玩器无数,不知从何时起架子上的奢华玩器就渐渐不见了,反倒是有了越来越多的书籍奏报,墙上仍然张挂着那张硕大的大雍舆图,却不再像从前那样彰显着陛下用兵的野心。
他们的陛下也不知从何时起比起曳撒更爱穿直身和襕衣。
如此种种,让他一度以为有什么已经变了。
到此为止,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陛下,终究是陛下。
“啪。”折子被放在了他的面前。
李从渊抬起头,看见陛下正蹲在他的身侧。
“楚济源的名字,朕从你的折子上划去了。”
锦缎衣角铺在地上。
李从渊看着那衣角,笑容惨淡。
“是,臣……”
“前户部侍郎楚济源,朕记得他一手馆阁体写得极好。要是朕将他召回,从前的右佥都御史石问策大约也愿意回朝吧?”
李从渊猛地抬起头,却见昭德帝已经直起了身子。
“李尚书,楚济源若是回朝,朝中必会波澜大生,你和他又曾是故旧,少不得有人借此攻讦你们二人,这其中风雨倒不如让朕担下。楚济源,他就应该是朕下旨亲请,风光回朝才对。”
秦同希在朝中无根基,应该站稳脚跟再图其他,楚济源是她早就看中的统领财政之人,既然注定了出头,那就让她先为他镀一层金身吧。
“……是。”
年轻的皇帝正站在窗边,照进来的天光极亮,似乎刺痛了苍老的双眼。
李从渊眼中酸涩,忍了又忍,到底没有让自己的泪水流出来。
“臣,谢陛下!”
一路走出朝华苑,李从渊深吸了一口自枯林中奔来的冷风,终于平复了自己的心。
抬起头却看见太监和女官们站成了两排。
司礼监掌印大太监一鸡正在对他们训话:
“陛下仁厚,看中尔等才干,许你们在御前伺候,你们历代祖宗积德才有了这等福分,只要勤谨做事、本分为人,以后也自有你们的前程。陛下今早特意吩咐,只要不藏私心,就算是直言犯上他也不会追究,可要是你们藏了私心,将一己之私放在差事之上、放在旁人的性命之上……宫中铁律绝不宽忍。”
李从渊怔愣片刻,才想起来这些宫女太监正是他进殿之前看到的那些,他本以为这些人是陛下用来取乐的,不曾想竟也是要在御前行走的。
一顶青色暖轿从朝华苑外一路往南又往东,去往西华门的方向。
坐在轿子里,这位年少得志为了大雍朝殚精竭虑的老臣终于忍不住用袖子遮住了老脸。
信,他信,他信了陛下。
他信了。
第75章 女官
刮了几天的大风今日总算是停了,太液池上升起的寒烟到了中午还没散去。
沈时晴沿着石阶一路往上,身后除了一鸡和三猫还有两个新提拔到朝华苑的女官。
这两位女官年纪都在四十岁上下,一个姓岳叫岳素娘,一個姓高叫高婉心,三猫跟在一鸡后头,不时看向两位女官,却见两人明明身高长相都不同,却是一样的低眉顺目,行动间迈出的步子也仿佛是用尺子比着练出来的。
沈时晴回头,正好看见他龇牙咧嘴,便停下了脚步:
“三猫,你看什么呢?”
“嘿嘿嘿,回皇爷的话,奴婢看见两位姑姑,就想起了从前教奴婢规矩的邢姑姑,邢姑姑前几年离宫的时候奴婢还去送过呢,邢姑姑当年走路的时候也是这般步态。”
三猫笑嘻嘻的学了几位女官走路的样子。
一鸡侍立一旁,见陛下没说话,连忙说:“邢姑姑是从前的尚仪局司赞司典赞女官,三猫刚进的时候才四五岁,按照宫里的规矩这个年纪的小太监都是请女官代为照看,也难怪三猫一直记挂着。”
三猫生得面圆脸嫩,天生一派喜气,身形算不上富态也比一鸡和四鼠壮实许多,他挺着肩膀学着女官们走路的样子着实逗趣,后面跟着的小太监和小宫女都差点没忍住。
两位脸上一直凝着的女官眉目间也隐隐能看出些笑意。
在直身龙袍外穿着一件大氅的陛下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突然说:
“三猫,那你可知道你那邢姑姑现在在何处?”
三猫呆了呆,歪着头说道:“邢姑姑是明州人,自然是回了明州让当地官府供养终老,听说也有那等富贵人家想请她去教家里的小姐,奴婢不愿意姑姑去看旁人的脸色,就写信劝了他,小时候是姑姑照顾了奴婢,奴婢如今也能照顾了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