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给主上去送!”
“薛大夫,外头来人揭了告示,说是送药来的。”
“叔父您照看主上,我去。”薛灵枢随守卫疾步下楼。
*
“是你?”那晚夜色昏暗,大雨滂沱,旁人许是认不出谢琼琚,但是从她身边搀扶过贺兰泽,那般近的距离,薛灵枢又是过目不忘的记性,自然认得出来。
“你们要的是这个吗?”谢琼琚没有入正堂,在廊下候着。这会只将草药递上去,“他、他的手是不是很严重?”
“乌色曼陀罗……”薛灵枢翻开布囊,两眼发光,“不是纯种?也行,这般多,足矣!足矣!”
说着,便拢上布囊往二楼奔去。走出两步才意识到谢琼琚的问话,不由转过身来。
谢琼琚安静站在长廊中,抬眼的神态有几分迟疑和歉意,待迎上薛灵枢目光,缓缓凝出一抹浅笑。
“有了这药就无大碍了。”薛灵枢回道。
两人尚且对望着,薛灵枢蓦然就想问她要不要上去看一眼。确切地说,是在她眼里看到了这样的请求。
——能不能让她去看他一眼?
然而她没有问出口,很快便飘忽了眸光。薛灵枢便也未再言语。
毕竟,楼上有他叔父,有霍律,有当年的管事,未必能容得下她。
未几有人奉命给她送来一包银钱,她颔首谢过。
眼前却依旧是那医者捧药离开的身影,周遭侍者往来匆匆,无人顾及她。她到底还是亦步亦趋,踩上木梯,行过回廊,站在了他的殿前门口。
屏风案几隔着,她看不到他,但她能听到他隐忍又难耐的呼声,脑海中便能想象他的模样形容……
不知过了多久,薛素长吁了口气,从里头出来,同她迎面撞上。
“夫……是谢五姑娘。”薛素一见谢琼琚,便须发皆张,本应得了救命草药腾起的笑意一扫而光,只扫过她手中酬金,冷哼道,“原是五姑娘送来的草药!五姑娘这是念着旧情,不欲要酬金,赶着来退还的吗?”
“薛神医!”谢琼琚依礼见过,握在布包帛伤的素指缩了缩。
“不怪主上当年年少,未能及时看出谢家女一颗攀附之心。便是这一刻,老夫都看走了眼。当真唯利是图,无权可贪可不就剩财了!”
“您还在这作甚,非让主公见你呕死才成吗?”楼下外院车马曹曹,薛素眺望而去,为首的四骑马车上,挂着刻有“公孙”二字的令牌,在风中晃荡。
“快走吧,莫让未来主母遇见你,徒增误会。”薛素叹气道。
谢琼琚终于有了些反应,亦望下去。
马车内出来个十八九岁的妙龄女郎,身形高挑,玉容明丽,正健步往院内走来。
她福身离开。
在内院门口同她擦肩而过。
第12章 离开
◎我如何一个人走?◎
这日晚膳后,谢琼琚把十金全部给了郭玉和李洋。
油灯旁,两人看着桌案上泛着淡淡黄光的小圆饼,不由面面相觑。
“阿雪……”
“听我说。”谢琼琚笑道,“原是我考虑清楚的。一来我这手伤也没有个确定的病因,不一定便适合这草药。二来贺兰郎君确实急需此药,于他是对症下药。再来,这么一大笔银钱,当真不是三瓜两枣,有或无,是天壤之别。那草药本就是阿洋寻到的,该你们得银钱。”
“好了,赶紧寻个地方,先把银子藏好。”
见两人都不说话,谢琼琚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将银钱推给小玉,“还有一事,月底前,我便带着皑皑离开辽东郡了,去投奔我阿兄。”
“你阿兄——”小玉蹙眉道,“且在何处?”
“冀州。”谢琼琚应付道,“就在相邻的地界,距离此地两百多里,也不算太远,日后还能再见的。”
阿洋和小玉都隐约知晓谢琼琚身份特殊,便也不再多问,只道待她离开之时,前去送她。
*
若非皑皑还需复诊两回,谢琼琚大抵在二月二十这日便已经离开了。
从二月十六后的每一晚,她下工后都借口去荣氏医馆,实则绕道而行,从东盛里过,遥看千山小楼。
二十这日的晚上,千山小楼不再灯火通明,二楼寝殿只有内阁一盏灯火,府门前车驾收拢,唯剩羊角灯左右各一处挂着。
恢复了一贯的内敛宁静。
她站在夜色中,轻轻呼出一口气。
即便欠他那样多,终她余生不得还,但能少一分总也是好的。
也因她多留的这几日,赶上了郭玉和李洋的婚礼。他们原就是赶在她离开前举办的。乱世之中,纵使彼此不言,也是心照不宣。说不动哪次告别,便是诀别。
都是亲人血脉稀薄的底层百姓,二人自幼毗邻,又皆早早没了双亲。这场婚礼,所邀不过阿洋交好的几个猎户,小玉上工铺子里的十数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