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又掉在地上,触地点呈圆形摔烂,四方体的纸盒在乱中被踩毁,粉白色的带着甜蜜香气的奶油混着蛋糕胚露出来,沾上鲜红的液体和灰色的尘埃。
伤口从范言肩膀开始,一路往下至右边大臂中间,深且长,范言的父母接到通知,改了机票,坐最近的一班飞机正在赶来的路上。
范临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头发像鸡窝,脸上带着没缓过神来的懵懂,见了陈木潮,冲动占上上风,对着他开裂出血的嘴角又是一拳。
一旁的经过的小护士赶紧去拦,但毕竟是处于青壮年的男人,范临身高比陈木潮稍矮上一点,但好说也有一米八五。
不愿为难护士,范临后退两步,与陈木潮拉开距离。
“她要是有什么好歹……”范临停了停,好像也没想好这狠话要怎么对自己好兄弟放,卡了半天没再说出话来。
最后也只是颓然地跌坐在长椅上,而陈木潮还是站着,眼睫下垂,同样不作声响。
打破沉寂的是陈木潮的电话铃声。
默认的设置,轻快得格格不入,陈木潮掐断它,周思妍在那边尖叫着说话,嘴里含了风,吐字模糊。
“阿潮……你爸,你爸他要跳楼,你快来,劝劝他……”
第46章 我想和你告白
郊区的烂尾楼,踩碎的奶油,廉价的彩灯和呼啸过耳的圣诞歌,陈木潮一直记得。
“我去得很是时候,”一支烟烧完,陈木潮只抽了两口,“赶到的时候陈志刚好带着我妈从楼顶跳下来。”
为什么说是陈志带着周思妍从楼上跳下来——
路港晨报上的报道是“排除他杀可能”,媒体的一面之词姜漾曾经深信不疑,现在当事人亲口复述案发经过,不由让人寒毛倒立。
姜漾想问,短促地吸了口气又犹豫地停下,而陈木潮像是看出他所有疑惑,笑了笑,说:“我妈可从来没有想过结束生命,我让她别乱走,她不听,跑上楼想劝陈志下来。”
“没成功,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电话一直挂着,陈木潮用这根看不见的通讯线撑着周思妍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但陈木潮的手伸不到她大脑里,摆不进她的思想,再三阻拦,周思妍还是上了楼。
手机里传来陈志失真的低吼:“你觉得我们现在还有什么后路吗,六十万,你我下辈子能还得清吗!”
“我是在为你解脱!阿潮……阿潮要是想,和我们一起跳下去也不是不可以。”
陈木潮在昏暗中看见那座烂尾楼,在医院陪护时间长久,天黑得浓稠,已经是深夜,路灯几十米只有一盏,他在楼底把自行车停下,轮胎剧烈摩擦地面,但耳边更响的是人的声音。
很吵,真的很吵。
像范言不听劝告的天真,陈志和周思妍一样,含混地争论着什么,突然一声尖锐的叫喊,陈木潮抬头往上看。
很远很远的地方亮着一块LED显示屏,虚假的钟声敲起来,时分秒针在这一刻重叠在一起,上面打着几个花体大字。
圣诞快乐。
下雪了,气象预报难得准确一次,是很小又细密的雪花,落在皮肤上都无法惊动触觉的苏醒。
然后有什么和雪一起落下来,高速又急不可耐一般,地心引力与风拉扯,衣摆被鼓动发出的簌簌声让人心脏疼,牙也酸。
“嘭——”
血漫过来,因为大量,地上薄薄一层一踩就消失的雪花快速地融化,伸向陈木潮的鞋尖。
像那颗摔烂的苹果。
陈木潮后退一步。
“我忘了,是不是因为那天真的太冷,血打在脸上真的是烫的。”陈木潮说。
脸被摔成流体,眼球都飞出来,陈木潮还记得另外一些细节,他没说话了,去看墓碑上周思妍的黑色眼睛。
姜漾为他打着伞,陈木潮眼神专注,半晌泄气,把伞推开。
“因为我的缘故,范言和范临还是转学去了珠海,他们的父母见了我一面,在我送我爸妈遗体去火化后抱着骨灰盒回家的路上。”
当街拦人,一对父母形容憔悴,陈木潮缄默不言,过了很久,说对不起,医药费由我全额承担。
“范言伤的是右手,别说写字,动一下都困难,我看得出来那对夫妻气得想把我生吞活剥,但可能是谁和他们说了什么,我侥幸被可怜,没有再多添一个仇家。”
“路港才多大点,弹丸之地,小道消息和八卦传播太快,我想我被孤立也情有可原。”
“毕竟还有谁会想和我扯上关系,范言的遭遇就是教训。”
教室角落的四个座位空了两个,陈木潮坐在原处,前面那个戴眼镜和范言一起研究星座的女生不再转过来和他说话,做得最多就是会给他在桌上留一份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