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芳许没看他,双手插兜,走得十分自然,语气听起来也似乎是随意而放松的,“嗯,现在还挺后悔那次跟你去北山骑行。”
那是——顾执陷入回忆。
那似乎是高二下学期的某个周末。
他跟宋芳许那会儿处于刚刚开始暧昧的阶段,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就觉得老想见对方,于是在一个周六上午补完课后,想到又有一天半见不到对方,便鼓起勇气邀请宋芳许第二天一起骑单车出去玩。
那时他觉得宋芳许八成会拒绝自己,因为这个贵公子很懒,平时班上的男生吆喝着周末聚会,宋芳许一次都没应过。
但宋芳许意外地答应了,并且在第二天准时出现在了校门口。
顾执属于脑子一热提出想法却又没有做足准备的人,这归功于他十七年零记录的早恋记录,他会的只有把人约出来这一步,后面的就全是临场发挥了。
所以他们不出意外地迷路了,还因为找不到商店又渴又饿,要不是最后遇到好心的村民开摩托车带路,他们八成得报警求助才能离开那座山。
顾执回家后懊恼了许久,觉得自己没有安排好,宋芳许八成要生气不搭理自己。
事实确实如此,宋芳许一肚子气回的家,连续一周都不想跟这个可恶的始作俑者说话,但后来不知怎的,还是原谅了对方,并且不久后又答应了顾执的周末邀约。
年少窘事如今想来还是让人耳根发红,顾执讪讪道:“那时不懂事,就想着叫你出来玩,根本没想过什么路线规划。我那天回去后羞耻得想跳窗。”
宋芳许轻轻笑了笑,“怎么没跳?”
顾执瞪了过来,“还真盼着我跳啊?”
“嗯。”宋芳许的语气听不出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我当时确实很生气,毕竟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答应跟你出去玩的,没想到却是把我骗到深山老林里挨饿受累。事后还一句道歉也没有。”
顾执愣了,没想到那样久的事宋芳许还能记得这种细节。
“我——没道歉吗?”他皱起眉头。
“没有。”宋芳许的回答很肯定。
顾执努力思索,“那随后咱俩又是怎么和好的……”
宋芳许这时才转过头瞥了他一眼,“有时候我真羡慕你的记忆力。”
这句嘲讽顾执听懂了,立刻放低姿态求饶道:“不是,我记得那之后发生的事。你一个礼拜没搭理我,我那个礼拜也不敢开口说话,因为很心虚。后来有天上课,老师叫我回答问题,我可能在走神,没答上,幸好你偷偷在纸上写了答案推给我。然后下课后我再跟你说话,你就又理我了,然后咱俩就和好了。”
顿了顿,他又道:“我都记得,只不过我以为是我什么时候道过歉,所以你原谅了我。但听你现在一说,好像是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主动不跟我计较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真诚的态度打动了宋芳许,对方听完后,面上的表情看不出端倪,但语气又恢复了正常:“倒也没记错。”
顾执松了一口气,笑道:“我就说嘛,你看着冷,但其实心一直很软。”
住宅区渐渐消失在身后,斜阳下,他们已经走到了横跨湖面的桥上。
宋芳许停住了脚步,双手搭在桥栏上,望向平静的湖面,“是吗?”
顾执也在他身边立定,双手插兜背靠在桥墩上,从他的方向看去,正好能看到薄暮在宋芳许脸上打出一片柔和的光彩。
“嗯。”他说,“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我一直都觉得,你的心很软。”
宋芳许顺着声音慢慢望过来,与他四目相对。
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便这样在相接的视线里翻涌开来。
气氛到了这个阶段,有些酝酿许久的话便也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了。
“宋芳许。”顾执轻声道,视线忍不住落在他的唇上,“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什么?”宋芳许的声音更轻。
“还用从前的态度对我。”顾执说,“可以吗?”
心这样软,所以可以再饶我一次吗。
·
宋芳许定定望了近在咫尺的人。
顾执,尽管很久没见了,我一点也不觉得你很陌生,总是不自觉拿从前的态度对你,希望你不会介意我擅自拉近我们的关系。
那是几个月前他在X市江边亲口对顾执说过的话。
然而这句话从顾执口中说出,却忽地让他僵僵顿住。
无声之中,有什么再次席卷而来,像一只无形的手桎梏住了身体,肌肉绷紧,心跳骤停连空气都仿佛四散逃离。
还是不对。
想逃,想挣脱。
竟连多看一秒都做不到了。
明明是自己勾起的错觉,为什么却依然无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