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你说你好不容易在秦京扎稳脚跟,何故要走呢?”一醉客问道。
不错,今日是梅姨辞别,她将要离开秦京。
梅姨笑笑,笑中似有不舍,她说:“因为留不得了,人呐终究要为自己所作所为承担后果,倘若自己不担着就要累及亲属,亲属何错?不过被牵连,不幸罢了。好在还有机会……”
“哈哈哈,梅姨也伤春悲秋了。要我说,什么错不错,担不担的,自己个儿高兴就得了,管那些作甚,大伙儿说是不是啊?”
“就是就是!”迎来一片附和。
梅姨敛去笑意,叹息低喃:“报应啊。”
没人听见她的自语,又恰巧酒香飘至,便更无人在乎梅姨如何。就看这些披着人皮的东西争抢那一坛美酒,仿佛是一群饿鬼扑抢那一碗粪食,人间至丑。
梅姨不再看,转身上了楼去,未止,迳直爬上屋顶。立于屋顶远眺,好似能看到菜市口,黑压压一片,不知他是何心情?
她笑语:“三刻尚未至,梅姨在此遂君之愿,望君莫出尔反尔。玉儿,娘不在了,要照顾好自己,来日嫁个好人家,莫归秦京。”
话音落,阖双目。泪珠散,风声幽。
不知谁在低吟,仇乎?怨乎?左右今日一别,再无仇怨。来日一身纯净,不染风尘。
“呼——”
一阵风过,一地“梅花”。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45章
红梅坠, 惊鸟起。三刻至,将颅飞。
菜市口突现一声惊啸,人群两开, 但见手持柴刀、浑身是血的壮辛别过百姓一张张惊恐的脸, 气喘吁吁,向高举屠刀的刽子手而去。
监斩官震惊三息, 忙挥手叫官差阻那疯子。
疯子毫不意外拔腿狂奔, 奔向刽子手与罗梁。
罗梁涌泪,咬牙切齿, 高呼:“走——!”
可惜疯子红了眼,充耳不闻, 他举起柴刀,仿佛比之刽子手还要雄壮。
眼瞅着刽子手生惧,监斩官咬牙跺脚,大喊:“时辰到,斩——!”
同时数枝短箭飞驰, 擦过罗梁耳边,罗梁眨了下眼,天旋地转……
泪水流淌,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阖上双目,不忍视, 余愧疚。
暖风拂过他的鬓发, 似藏千言万语, 终是无言。
直到最后的最后, 疯子仍望着他, 面覆笑, 无怨无悔。
弥留之际, 思绪飞。
犹记那年拂烟楼上,子倚窗忧叹,相顾,子笑,从此心中住一人,再难忘。今生不求成知己,惟愿黄泉作伴,子不孤单。
思落,离去。徒留凄凉一片,血尸三件。
*
郭牧未去菜市口送别罗梁,一是怕引起百姓骚动,二是不想见人命凋零。然午时三刻刚过不久,他就见得凋零者三十四具——梅姨,二十九醉客,四名老杂役。并发现梅姨认罪遗书一封。
粗读遗书,郭牧怒火袭上心头,手微微颤抖。
“牧哥?”跟他来的小七面对此等情况不知如何是好。
“回去叫人,将尸体都抬回去,我去大理寺。”
话音未落,他上马奔向大理寺。
因拂烟楼在右上京,是以郭牧刻意绕开了菜市口与闹市,绕了一圈走人少之路,多时才至位于左上京的大理寺,恰巧碰上刚刚自菜市口回来的周霖。
郭牧用力勒马,马一声嘶鸣,止。旋即他翻身下马,纵心有郁气也仍旧抱拳一礼,道:“拂烟楼出大案,死者三十四人。”
闻言,周霖无甚表情,语气亦是平淡:“凶手可有抓到?”
“有人留下认罪书,凶手已死。”
“嗯,拟卷宗上报罢。本官会派人将拂烟楼查封,此事到此为止。”说罢,周霖迈步跨过大理寺门槛。
看他如此云淡风轻,郭牧咬咬牙,直言问:“周大人,您可预见此事?”
周霖脚步稍滞,答:“预见如何,不预见又如何,本官非慈悲,不会救找死之人。他死前已然有所松动,若非某些人找死,未必会如本官所料。”
顿一息,他续言:“郭牧,你此次助本官脱险,本官感念此恩,特告诫你一句——莫同情有罪之人,不论是法中还是法外。”
“他也不值得同情?”郭牧讽笑。
“对。”周霖冷漠回之,“法无情,不会偏袒任何一人,执法者可以有情,但不可是同情,同情即是偏袒,即是不公。作为执法者,合该先以无情之姿态明辨是非,而后视情况加之‘酌情’。”
话音落,周霖已走远,徒留郭牧微张着嘴,说不出半句反驳。
末了,他闭上嘴,向大理寺深鞠一躬,牵马离去。
就在郭牧走后不久,一个狱丞急匆匆跑进大理寺,向周霖禀报一事:替卫儆在拂烟楼查案的刑部许侯辅被发现死在许府门口,乃身中数刀被人砍死。